亲爱的波妞:
你正蹲在厨房地砖上跟那撮绿苔较劲,小苏打在瓷砖缝里泛起白沫,像给青苔盖了一层雪花。
晨光从纱窗的细眼里钻进来,在你梢织了一圈闪闪的金边。
你举抹布时手腕内侧,晃过一片菠菜叶,是今早泡在盆里的,那叶片边缘还卷着一点面粉粒。
你总说,“得让它们在面水里打滚,才肯吐脏东西”
。
入秋的头茬菠菜上市那天,我们俩在水槽边吵得像两只炸毛的猫。
我举着冲过三遍的菠菜往沥水篮里甩,水珠“啪嗒”
溅在你白衬衫袖口,洇出的绿点子像刚冒头的春草。
“农药!”
你胳膊一伸就把菜抢过去,“咚”
地按进瓷盆,震得台面的酱油瓶都跳了跳。
窗台上,那只总偷瞅厨房的麻雀“扑棱”
飞了,翅膀扫过纱窗的声儿,像在给你帮腔。
我叉着腰看你往水里撒面粉,白花花的粉末一沾水面就散开。
菠菜叶在里面翻来翻去,像一群在雪地里打滚的绿刺猬。
“我妈洗菠菜从来只冲三遍,”
我伸手去捞,指尖撞在你手背上,沾的水珠顺着你腕骨滑进袖口,痒得你缩了缩手。
“去年,你切菜划的那道疤还没好呢,倒先操心菜上的药了。”
你突然攥住我手腕往水盆里按,冰凉的水漫过指缝时,我声音软了半截:
“忘啦?你吃没洗透的草莓上吐下泻,挂着吊瓶还跟护士说‘我对象做的草莓酱最甜’,那三天你下巴上的胡茬,还是我替你刮的呢。”
这话像一颗泡软的梅子,酸得人眼眶烫。
我蹲下去捡滚到冰箱底的菠菜,指尖触到一片粘着面粉的叶子,像裹了一层糖霜,放进嘴里抿了抿,居然有点甜。
抬头时,看见你新买的洗菜盆沿,贴着一张从市宣传单上剪的《蔬果清洁指南》,红笔标着的浸泡时间歪歪扭扭:
“草莓5分钟”
、“菠菜1o分钟(根须得掰开洗)”
、“胡萝卜带泥的最香(不用泡,冲净就行)”
,末了还画了一个歪脑袋的小太阳,像你笑起来的样子。
那天的水漫过水槽时,你趿着拖鞋去拿拖把,脚后跟沾着一片菠菜叶,走一步“吧嗒”
响一声,像在给我赔罪。
我蹲在地上擦水,现你拖鞋底的花纹里还卡着一粒去年的红豆,可能是熬粥时掉的,你总说“红豆得泡够两小时才糯”
。
那天,你却为了赶去医院给我送粥,没泡够就下锅,结果红豆硬得硌牙,你却笑着说“这样才够劲儿,跟你似的。”
上周三,请同事老张来吃饭,你天没亮就泡上了西兰花。
我揉着眼睛进厨房时,见你举着根西兰花梗对着光瞅,眉头皱得像在解数学题。
“你看这小绒毛,”
你转身时带起的风里,混着青柠洗洁精的清爽,“得泡出泡沫,才说明脏东西跑了,就像你洗头,得起沫才算干净。”
我突然从背后圈住你腰,下巴搁在你肩胛骨上,那里还留着上次搬米袋蹭的红印,像一朵没开的花:
“那我负责冲,保证冲得比实验室的烧杯还亮,冲不干净……冲不干净我就把西兰花梗都吃了!”
你果然把泡好的菜分了类,菠菜码在竹篮左格,番茄放在右格,连胡萝卜都削成了滚刀块,“这样冲起来没死角,像给它们洗澡搓泥。”
我举着水瓢往菜上浇,水流穿过菜叶的声儿“哗啦啦”
的,像在唱一支脆生生的歌。
你站在旁边切姜,刀刃碰案板的“笃笃”
声,竟和我浇水的节奏合上了拍,像俩没谱的人在合奏。
老张举着筷子夹青菜时,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菜咋吃出一股甜丝丝的味?”
我偷偷瞅你,见你嘴角翘得像月牙,筷子在盘里扒拉半天,专挑我冲的那几根菠菜。
其实他哪知道,那甜味是你泡菜时盯着表的认真,混着我冲水时故意溅你一脸水珠的调皮,在热油里撞出的香。
今早,开冰箱拿牛奶,见保鲜盒里的草莓都套着网套,盒盖上贴着一张便利贴,你那歪歪扭扭的字爬满了:
“泡了8分钟(比指南多3分钟,怕你嫌不够),冲3遍就行——盒底藏了一颗最大的,红得像你涂的口红。”
我果然摸到一颗圆滚滚的,蒂部还沾着一点水珠,咬下去时酸甜的汁水里,竟尝出一点青柠洗洁精的清冽,像你揉我头时的味道。
方才,整理橱柜,翻出外婆留下的两只搪瓷盆,一只印着“为人民服务”
,另一只掉了一块漆。
外公在世时,总用那只掉漆的泡香菇,外婆就蹲在旁边择菜,一个说“多泡会儿才出味”
,一个说“择干净了少泡水”
,吵吵闹闹的,倒把日子泡得像陈年的酒。
去年外婆过来,见你泡菠菜,突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