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亮在电话那头“嗯”
了一声,没再追问。
他知道黄行意做事向来有她的打算,从不打无准备的仗。
他顺手在本子上画了个圈,把这事记下来,还在旁边标注:“空置房,用途未定,后续关注。”
黄行意握着话筒,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些许负担。
窗外夕阳西下,余晖透过百叶窗斜斜地洒在桌角,映出她半边脸的轮廓。
她低头看了眼桌上那张图纸,指尖轻轻拂过那个被圈出来的空房间,眼神深邃,仿佛已经看到了几年后的模样。
她记得,到了2ooo年以后,那阵子特别兴定制衣服。
那时候,大街小巷的服装店门口常常挂着“私人定制”
“量身裁衣”
的招牌,红底白字,格外显眼。
顾客走进店里,不再是直接挑选成衣,而是站在一排排陈列架前,翻看各种布料的样本,摸一摸手感,对着灯光看看颜色和质地。
每一块布料都标着价格,旁边还配着几件样衣,供客人参考款式。
这种定制方式在当时被视为一种时尚,既体面又个性,尤其受年轻女性和注重穿着的中产人群欢迎。
所谓的定制,就是店里摆好面料和样衣,客人看中了哪款,直接量体裁衣,当场定做。
店员会拿着软尺,绕着客人的身体一圈圈测量,从肩宽、胸围、腰围到袖长、衣长,每一项数据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有的客人还会提出特殊要求,比如领口要高一点,下摆要收腰,或者加个口袋、换种纽扣。
这些细节都会被写进订单里,交给裁缝师傅一针一线地缝制出来。
她妈妈那时候就做过——拍照片穿的旗袍,上班穿的西服,全都是专门做的。
妈妈每次去做衣服都特别认真,提前几天就挑好布料,还专门去理店做了新型,就为了搭配新衣拍出好看的照片。
那间多出来的屋子,她早打算好了,将来就改造成私人订制区,专门接单做个性化衣服。
那是一间朝南的小房间,阳光充足,窗户大,采光好,正好适合做缝纫工作。
她已经想好了布局:靠墙摆一排布料展示架,中间放一张宽大的裁剪台,再配上一盏可调节亮度的台灯。
角落里放一台老式缝纫机,旁边是熨斗和烫衣板。
墙上挂几面穿衣镜,方便客人试穿和调整。
她甚至还画了一张简单的设计图,写上了每样东西的尺寸和摆放位置,只等装修一完成,就能立刻投入运营。
电话那头,岳亮盯着眼前写满笔记的纸,长长叹了口气:“这么一搞,整个厂子等于换了个底子啊。
纸上的字迹密密麻麻,有数据、有流程图、还有他随手记下的疑问。
他刚才一直在研究服装厂的改制方案,越看越觉得复杂。
原本只是小规模的代工生产,现在却要转型做品牌、做设计、做定制,等于从头再来一遍。
厂房要翻新,设备要更新,工人要培训,订单要重新谈。
每一步都像在踩雷,稍有不慎,整个厂子可能就垮了。
说真的,现在做服装真能赚钱。
可当老板也太操心了,我都寻思,还不如像我朋友那样,老老实实当个工人。
他是老师傅了,天天干些精细活儿——拼布、开兜、上领子,技术含量高,一个月能挣两三百块呢。”
岳亮揉了揉酸的太阳穴,语气里带着几分疲惫。
他那个朋友在国营服装厂干了十几年,手艺精湛,每一针每一线都讲究精准。
拼布时布边对得严丝合缝,开兜时线条平直不歪,上领子更是讲究角度和弧度,一点偏差都不能有。
这种技术不是一两天能练出来的,得靠年复一年的经验积累。
正因为手艺好,厂里都抢着用他,待遇也比普通工人高出一大截。
“可也累得够呛。”
黄行意咂了咂嘴,摇头说道,
她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不以为然。
她见过太多像岳亮朋友那样的老技工,一辈子埋头在缝纫机前,手指被针扎出老茧,腰背因久坐而僵硬。
他们确实技术过硬,可生活却一成不变,工资虽然比一般人高些,但也只是勉强维持家用。
而且,随着机器自动化程度提高,很多原本需要手工完成的工序,现在一台机器就能搞定,效率更高,成本更低。
“你朋友要是几年后还守着这老手艺,收入是能涨点,可要是安于现状,不肯学新东西,不想往前走,那再过几年,怕是要被时代甩下了。”
黄行意语气坚定,语气里透着几分惋惜。
她不是看不起手工,而是明白光靠手艺已经不足以应对未来的竞争。
新的设计理念、新的材料工艺、新的销售渠道——这些都在飞展。
如果只满足于现有的技能,不主动去学电脑制版、不接触市场趋势、不了解客户需求,那再好的手艺也会慢慢被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