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林暖挑眉,握着水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些,杯沿的热度熨贴着指腹,她面上依旧维持着得体的微笑,眼神平静无波,“哦?各种‘渊源’,是福还是祸?”她将问题抛了回去,示意对方继续。
归恒道长捋了捋胡须,目光投向远处苍翠的山峦,仿佛陷入了悠长的回忆,声音低沉下来:“呵呵,福祸相依罢了!不过林小友谨慎些也是应当的……毕竟,这世道……老道我啊……”
他叹了口气,语气变得飘渺,“初临此世时,是个娃娃……一个饿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娃娃,那年河南道赤地千里,饿殍遍野。
娃娃的父母……就那样无声无息地倒在他身边,用最后一点力气,用破烂的衣裳盖住了他……娃娃的嘴里,还含着母亲那根渗着血的手指头……”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故事。
归恒道长停顿了许久,才缓缓续道:“可娃娃终究没能留住那点微温……就在那魂飞魄散的一瞬间,‘我’到了。林小友,你说,这算不算是……传说中的‘天崩开局’?”
他自嘲地笑了笑,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万幸,命不该绝!就在我那最后一缕气将散未散之时,师父云游路过,把我这‘小棺材瓤子’捡回了道观……
当我看到玉米的时候很高兴,因为这东西能活人,结果那玉米棒子小的跟木棍似的,一个棒子也没多少玉米粒子,能吃,但也剌嗓子……再大点,我知道这个地界与我学过的历史一点都不一样……”
他的目光转回林暖,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洞悉:“不知林小友是否也有同感?上辈子的记忆,那些鲜活的画面、熟悉的声音、甚至是刻骨铭心的情感,都像指间的沙砾,随着这具身体经历的时间越长,流逝得就越快,越来越模糊不清……我就是这样啊……”
归恒道长似乎是说的尽兴,或者是觉得遇上同类兴奋了,说的有些东拉西扯。
不过他说的这种感觉,林暖也有,这几年的经历如潮水般冲刷着属于“她”的记忆,若非她刻意铭记,那些前世的印记早已被这具身体的本能和生活细节淹没。
她沉默着,没有说话,微微低着头,专注地听着。
归恒道长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继续诉说着:“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再到少年懵懂……每天睁眼,脑子里想的只有一件事:活下去。下一顿吃什么?明天会不会饿死?
那些……属于‘我’的雄心壮志,那些自以为是的知识和技能,在饥饿和死亡的威胁面前,显得那么苍白可笑……
它们就在日复一日的挣扎求生中,一点点被消磨、被遗忘,最后剩下的,不过是些最基础的本能和求生欲……”
凉亭外,工匠们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吆喝声,与道长平静的叙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背景音。
他喝了口茶,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喉咙,声音更加低沉:“后来……灾祸是过去了些,可又打仗了,刀兵四起,人命贱如草芥。再后来,洪水滔天……又是一场浩劫。
尸骸无人收殓,曝于荒野,乌鸦啄食,野狗撕咬……礼崩乐坏,纲常沦丧……
在那样的炼狱里,脑海中那些属于‘上辈子’的记忆碎片,更是像被狂风吹散的烟尘,消失得更快了……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壳子’,知道‘我’也许来自一个截然不同的地方……”
他的目光扫过忙碌的工地,扫过初具规模的道观轮廓,带着一丝疲惫的欣慰:“直到这乱世终于稍歇,我才算喘过一口气来,但我已经没有初始那种心绪了,带着两个师弟,一点一点,重建了这老君观,然后就开始捡娃娃,云海、云上、云生……
让林小友笑话了,这么多年我第一次离开广丰县……”他看向远处正认真干活的云海,眼神复杂。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林暖心间慢慢浮上一句话,不过她没有说出口,悄悄抬起头“道长的故事很有意思,道长的经历让人叹息,不知道长想要林暖做些什么?”
“呵呵……林小友还是不承认”归恒道长仍旧眯着眼睛,笑呵呵地说“还记得吗?第一次,行宁老弟带着你上老君观,就在那时,我便有所察觉了。
那种感觉……那种属于同一个‘故乡’的气息……就算我的记忆再稀薄,再模糊,这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感知还是在,但你表现的又不太像,似乎没有‘我们’那种冲劲。
直到到了江南,我才确定!你就是……那个时代的人……”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确认的笃定和激动,他伸出枯瘦但稳定的手指,蘸了蘸石桌上茶杯里的茶水,在粗糙的石面上,一笔一划,异常清晰地写下了三个字迹“新华国”。
水痕在粗糙的石面上晕开,字迹却异常清晰,如同烙印,烫在了林暖的眼底,也仿佛穿透了时空的壁垒。
山风拂过,带来远处工匠的吆喝和新木的清香,有热风拂面吹过林暖的发梢。
林暖的目光锁了那三个字一会,平静了一下心绪,她坐直身体,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归恒道长,问道“道长,什么意思呢?”
归恒道长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