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想过,一辆车,会比人活得更久。
那天夜里,风像被什么东西撕开了一道口子,呼啸着从高楼之间穿过,带着铁锈和雨水的腥气。
我们站在那辆老式黑色轿车旁,车顶突然“咔”
的一声裂开,像是某种沉睡多年的机械骨骼终于承受不住岁月的重量。
一台小型无人机从裂缝中坠落,砸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外壳碎裂,红光却依旧闪烁,像一颗不肯熄灭的心脏。
林队蹲下身,手指微微抖地捡起它。
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落,打在无人机冰冷的金属壳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撬开后盖,取出那张被防水膜包裹的内存卡,指尖沾了点雨水在衣角擦了擦,然后插进随身携带的读取器。
屏幕亮起的那一刻,我的呼吸几乎停滞。
数百段视频整齐排列,文件名全是“b13-日期-时间”
。
b13,就是眼前这辆沉默的黑色轿车,车牌早已锈蚀模糊,车漆剥落得像干涸的血痂。
它停在这条废弃街道已有多年,没人记得它为何而来,也没人敢靠近——直到今晚。
林队点开最早的一段。
画面晃动,是行车记录仪的视角。
五十年前的街景泛着老式胶片的黄调,行人穿着灰蓝色制服,自行车铃声清脆。
但真正让我头皮麻的是副驾驶座上的“乘客”
——他们穿着统一的白色长袍,脸被兜帽遮住,双手交叠在胸前,一动不动,像一排被精心摆放的祭品。
车缓缓驶向市政府大楼。
镜头里,市长站在台阶上迎接,笑容满面。
可就在第二天清晨,新闻播报:市长突心梗,抢救无效。
我盯着屏幕,喉咙紧:“这些人……不是普通人。”
林队没说话,只是继续翻看。
接下来的几十年里,b13频繁出现在每一任市长身边——接送、巡视、出席仪式。
它像一头蛰伏的兽,悄无声息地穿行在权力的阴影中。
更诡异的是,每当有重大事故或丑闻生,b13总会出现在现场附近,而事后,相关记忆仿佛被集体抹去。
市民说“记不清了”
,媒体称“资料缺失”
,连档案馆都空无一物。
直到我们现那份加密文件——“城市记忆清除计划”
。
文件显示,现任市长秘密资助一个地下项目,代号“回声清除”
。
他们研出一种神经抑制剂,配合特定频率的声波与催眠指令,能精准抹除人类对特定事件的记忆。
实验对象最初是流浪汉、精神病人,后来……扩展到了普通市民。
而b13,是唯一的移动载体。
它车内的音响系统经过改造,能释放催眠音频;座椅下藏着微型喷雾装置,可在乘客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释放药剂;更可怕的是,它的行车记录仪不仅能拍摄,还能读取乘客的脑电波波动,判断记忆清除是否成功。
“它不是车。”
我低声说,“它是活的。”
林队抬头看我,眼神复杂:“不,它是容器。
装着五十年来被抹去的痛苦、愤怒、真相……还有那些没能说出口的遗言。”
那天晚上,我没睡。
我梦见自己坐进了b13的后座。
车内异常干净,皮椅柔软得像活物的皮肤。
收音机自动开启,播放着一段老式新闻:“今日市中心生爆炸,无人员伤亡。”
可我知道,那场爆炸死了三十七人,其中包括一个抱着婴儿的母亲。
车窗外,街道扭曲变形,行人面孔模糊,像被橡皮擦轻轻抹去。
我试图喊叫,却现声音被吸进了车体深处。
后视镜里,没有我的倒影,只有一串不断跳动的数字:ooooo1、ooooo2……那是被清除的记忆编号。
我猛地惊醒,冷汗浸透睡衣。
第二天,我偷偷回到b13停放的仓库。
我想再看一眼那张内存卡,哪怕只是确认它还在。
可当我推开铁门时,车不见了。
地上只留下一道湿漉漉的轮胎印,蜿蜒向黑暗深处。
我沿着痕迹走去,在尽头的墙角现了一小块脱落的车漆。
我捡起来,指尖触到一丝异样——漆层下,似乎有东西在蠕动。
我用指甲轻轻刮开,露出一层薄如蝉翼的金属膜,上面密密麻麻刻着人名。
每一个名字,都对应一段被删除的记忆。
有些名字我认识,是新闻里报道过的失踪者;有些则完全陌生,却让我心头一颤,仿佛曾在梦中听过。
最下方,刻着我的名字。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b13不是在记录,它在收集。
它把被抹去的记忆,像幽灵一样封存在自己的金属骨骼里。
每一段视频,都是一个亡魂的低语;每一次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