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就是这他看不懂的打法,让峰牌在假瓶盖的冲击下,不仅没有崩盘,反而隐隐有控制住局面的趋势。
自建印刷厂,意味着他们可以启用更复杂的防伪技术。
自建玻璃厂,意味着他们可以从源头控制瓶子的规格和产量。
他所有的武器,他引以为傲的资本优势、渠道分析、市场预测模型,在这一刻,全部失去了准头。
“他们……想做什么?”卫斯理终于开口,更像是在问自己。
彼得不敢回答。
卫斯理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楼下,是车水马龙的广州。这个国家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苏醒,到处都是机会,也到处都是陷阱。
“接通亚特兰大总部。”
深夜,越洋电话的电流声带着一丝杂音。
“是我,卫斯理。”
电话那头,是可口可乐全球市场副总裁,格林先生。一个典型的南方绅士,说话永远不紧不慢。
“卫斯理,希望你带来的是好消息。”
“我需要更多的授权。”卫斯理开门见山,“更多的资金,以及……更自由的决策权。”
格林在那头沉默了几秒。
“董事会刚刚看过了上个季度的财务简报。坦白说,大家对中国市场的投入和产出比,有一些……疑问。”
疑问。
这个词让卫斯理的后背绷紧了。
“格林先生,这不是常规的市场竞争。我的对手,是一个不遵守任何商业规则的疯子。我不能用常规的手段去对付他。”
“你的报告我看了。”格林的声音依然平静,“你提到他们因为促销活动,正在遭遇大规模的作假和挤兑危机。这难道不是我们的机会吗?为什么你还需要更多的钱?”
“因为他们正在用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自救!他们在收购工厂!玻璃厂!印刷厂!这就像我们为了卖可乐,而去自己挖煤炼钢一样不可理喻!”
卫斯理的声调不由自主地高了起来。
“我需要用绝对的资本优势,在他完成布局之前,彻底碾碎他!用价格战,用渠道封锁,用我们能用的一切手段!”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卫斯理。”格林缓缓开口,“董事会对你的能力毫不怀疑。但是,对于一个正陷入混乱、甚至开始胡乱投资的本土小品牌,再追加一笔巨额投资,去进行一场你所谓的‘碾压’……这听起来,不像一笔明智的生意。”
“这不是生意!是战争!”
“总部更希望看到一份稳健的、可预期的市场扩张计划。”格林打断了他,“而不是一场前景不明的豪赌。提交一份详细的计划书吧,卫斯理。我们会在下个季度的例会上进行讨论。”
“季度例会?”
这三个字,像一盆冰水,从卫斯理的头顶浇下。
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拒绝。是拖延。是总部对他失去了耐心和信任。
“我明白了。”
卫斯理挂断了电话。
房间里死一样的寂静。
他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卫斯理,哈佛商学院的高材生,可口可乐内部最年轻的海外市场开拓者,被派来征服这块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大陆。
他带着资本的傲慢和现代商业的圣经而来,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读不懂。
总部不理解。
他们坐在亚特兰大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看着复杂的数据报表,无法想象这里的疯狂与混乱。他们只看到投入和产出。
他们认为他搞砸了。
卫斯理缓缓地、一步步走回桌边。
他拿起一个空瓶子。
瓶身上印着四个鲜红的大字:“笑口常开”。
多可笑的祝福。
他不能再等了。
不能等总部的批准,也不能再用自己熟悉的那些方法去战斗。
既然无法用体面的方式赢得战争,那就只能用最不体面的方式,去终结它。
碾压式的资本……阵地战……游击战……
不。
都不对。
对付一个叫李子明的疯子,需要一种更直接的方式。
找到他的命门。
然后,一击致命。
卫斯理的手猛然收紧。
“咔嚓”一声脆响。
坚硬的玻璃瓶,在他的掌中碎裂开来。锋利的残渣深深嵌入皮肉,鲜血顺着他的指缝,一滴滴地落在桌上那堆五彩斑斓的瓶盖上。
他却好像毫无知觉。
一扇全新的,通往黑暗的大门,在他脑中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