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赵大刚:“老赵,你在京城跟人拼冰箱、拼陈列费,你的人脉关系被钱砸得粉碎。但如果是在河北的一个县城,在河南的一个村里,你那些拜过把子、喝过大酒的兄弟,是认他可口可乐的美元,还是认你赵大刚这张脸?”
赵大刚愣住了。他想到了那些遍布在各个小地方的经销商,他们或许不懂什么现代营销,但他们懂人情,懂义气,懂谁是能带着他们真正赚到钱的“大哥”。
“可口可乐的冰红茶,在一线城市是时髦。在乡下,它不一定比得上我们两块钱一瓶的豆奶受欢迎。”李子明继续说道,“我们的战场,不在西单,不在南京路。我们的战场,在那些成千上万个,他们看不上,也看不懂的毛细血管里。”
“我不同意。”林建国冷静地提出了反对意见,“李董,这是一个致命的战略退缩。品牌是需要势能的。一旦我们从一线城市全面撤退,峰牌就会被贴上‘低端’‘农村品牌’的标签。我们将永远失去品牌高地,再也无法与可口可乐这样的国际巨头在同一个维度上竞争。”
“谁说我们要撤退了?”李子明笑了,他走到林建国面前,“林总,我问你,在一线城市,我们现在是打‘销售战’还是‘品牌战’?”
林建国一时语塞。
“我们之前是打销售战,卖货,抢终端,但现在证明,这条路走不通了,我们打不过。”李子明斩钉截铁地说,“所以,从今天起,在一线城市,我们不卖货了。我们只做一件事,做品牌。”
“不卖货,怎么做品牌?”林建国无法理解这种逻辑。
“他们在电视台打广告,我们就去报纸上发文章,讲我们峰牌白手起家的故事。他们送冰箱,我们就去赞助贫困大学生,给社区运动会送水。他们花钱买陈列,我们就想办法让我们的名字出现在更有意义的地方。”李子明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狡黠和坚韧,“我要让一线城市的消费者,在超市里买不到我们的冰红茶,但能在报纸上,在广播里,在身边的好人好事里,不断地听到‘峰牌’这两个字。我要让他们好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企业,在跟可口可乐用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打仗。”
他顿了顿,加重了些许音量:“这叫‘存人失地,人地皆存’。一线城市,我们暂时丢掉销量这个‘地’,但要保住品牌声量这个‘人’。而在广大的二三线和县乡市场,我们要人地皆得!用农村赚来的钱,养着我们在城市里的品牌形象,等待航母露出疲态,等待我们反攻的那一天。”
李子明这一番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会议室里沉闷的空气。
这就是太极。
面对对手刚猛无俦的正面重拳,不格挡,不后退,而是顺着对方的力道侧身、引流,然后一记掌刀,切向对方空门大开的腰肋。
林建国呆住了。他脑子里那些精确的商业模型、数据图表,在李子明这套充满东方智慧的、泥土味的战略面前,显得如此苍白。他以为这是撤退,原来这是更高明的迂回。
赵大刚胸中的那团火,也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不是去堵炮眼,而是被赋予了一项更艰巨,也更适合他的使命。他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
李子明最后看向赵大刚,把那张画着巨大包围圈的地图,从墙上扯了下来,拍在他面前。
“老赵,前线冲锋的仗,我们不打了。现在,我把整个中国最广阔的土地都交给你。你手下那帮兄弟,不是丧家之犬,他们是将要去开疆拓土的先锋。你那些人情和关系,不是废纸,它们是我们最锋利的武器。”
李子明直视着他,一字一顿。
“我给你三个月时间。我要你带着你的人,把峰牌的旗子,插遍这个圈里的每一个县城。你,能不能做到?”
赵大刚看着地图上那片广袤的、未被染红的疆域,再抬起头,看着李子明,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所有屈辱和不甘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属于草莽英雄的豪情。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粗糙的大手,抓起桌上的地图,重重地攥在手里。
“把刘兵他们都给我叫回来。”赵大刚转过身,大步向门口走去,“告诉他们,别他妈哭了!准备好行囊,跟老子打天下!”
会议室的门被他用力拉开,外面的阳光照了进来,照亮了他决绝的背影。一场关乎峰牌生死的战略大转移,就此拉开序幕。
三个月后,峰牌食品厂会议室。
气氛压抑得有些诡异。
林建国站在投影幕布前,上面是他亲手制作的图表,各种曲线和数据密密麻麻,但他今天解释得格外艰难。
“根据过去三个月的不完全统计,我们在全国新增的二千七百个乡镇级销售网点中,有超过百分之七十的数据反馈延迟超过十五天。物流成本的波动率高达百分之三十,远超正常范围。订单的准确性和可预测性几乎为零。”
他的话语冷静而客观,却在会议室里投下了一片阴影。
“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