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许久,赵大刚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你决定了?”
“我决定了。”
“行。”赵大刚站起来,“我丑话说在前面。要是那家伙是个绣花枕头,敢在我们兄弟面前摆谱,我第一个把他从厂里扔出去!”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
张援朝看了李子明一眼,也跟着出去了,出门前,他只说了一句:“别找个书呆子。”
李子明松了口气,他瘫坐在椅子上,才发觉后背已经湿透了。
十天后,一个从京城寄来的加急包裹送到了李子明的办公桌上。
里面是厚厚一叠文件,是那家猎头公司送来的第一批候选人资料。
李子明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第一个,某大型国营食品厂副厂长,四十五岁,经验丰富,但履历看起来四平八稳。
第二个,有海外留学背景,在南方的合资企业做过高管,三十出头,思想前卫,但缺乏独立操盘大项目的经验。
第三个……
他翻得很快,心里有些失望。这些人或许优秀,但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直到他翻到最后一份资料。
那是一份很薄的简历,只有一页纸。
照片上的人大约四十岁,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文质彬彬。
可当李子明看到那个名字的时候,他的手停住了。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又把那个名字看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随后,他靠回椅背,脸上浮现出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有惊讶,有疑惑,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玩味。
他拿起那份简历,轻轻敲着桌面,自言自语。
“居然会是你?”
京城,筒子楼。
一股煤烟和潮湿的味道混杂在狭窄的楼道里。
李子明站在一扇斑驳的木门前,抬起的手停在半空,又放了下来。他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领,第三次敲响了这扇门。
“咚、咚、咚。”
里面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门开了一条缝。
还是那张脸,文质彬彬,戴着金丝眼镜,镜片后面却是一片漠然。
“你又来干什么?”林建国堵在门口,没有让开的意思。
“林先生,我……”
“我说过了,我对你的小作坊不感兴趣。”林建国打断了他,“京城每天都有你这样的老板冒出来,以为捡到了金元宝,其实脚下踩的是地雷。我没兴趣给你陪葬。”
这是李子明第三次登门,也是第三次吃到闭门羹。
前两次,他连屋都没进去。第一次,他想谈待遇,被对方用“画饼充饥”四个字顶了回来。第二次,他想谈理想,被对方嘲讽为“投机者的浪漫”,然后门就关上了。
这次,李子明没带任何东西,两手空空。
“我不是来谈待遇,也不是来谈理想的。”李子明看着他,“我就是想请你喝杯茶,峰牌的东方新茶。你尝尝,然后告诉我,它会怎么死。”
林建国上下打量着他,片刻后,侧身让开了一条路。
“进来吧。门外站着,邻居以为是来讨债的。”
屋子里的陈设简单到了寒酸的地步。一张木板床,一张掉漆的书桌,两把椅子。唯一的亮色,是窗台上几盆长势很好的绿植。
空气里有淡淡的书墨味,掩盖了筒子楼的杂味。
李子明把带来的两瓶东方新茶放在桌上。
林建国没看那茶,自己倒了两杯白开水,一杯推到李子明面前。
“说吧,这次又准备了什么说辞?”
李子明没有坐,他环顾了一下这个小小的房间,墙角堆满了书籍和报纸。
“我没什么说辞。我说说我们厂现在的情况。”
他把京城糖酒会的盛况,那一千多万的订单,以及订单背后那即将把工厂撑爆的生产压力,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他没说自己的雄心壮志,也没提自己怎么力排众议。他只讲问题,讲那些足以让任何一个企业瞬间崩盘的难题。
发货混乱,客户投诉,生产线超负荷,新员工废品率高,财务一团糟,还有赵大刚和张援朝那两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
他讲得很平静,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失败案例。
林建国一直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没插一句话。
李子明讲完了,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一个暴富的穷光蛋,不知道怎么穿这身不合身的富贵衣裳,走两步就要把自己绊死。”他自嘲地补充了一句。
林建国终于开口了。
“你那两个兄弟,一个管销售,一个管生产。你让他们听一个外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