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在出行前,陛下叮嘱务要救下被渤海王控制的百姓,此番到达战场,臣发现,渤海王用邪异秘术操纵百姓,使之如行尸走肉,不畏生死,疯狂攻击一切生灵。据臣观察,被控者精气耗竭,体内如焚,即便幸存,亦如痴傻!如今虽擒获贼首大嵩秀,然其对如何解封秘术缄口不言。臣请陛下寻访天下名医奇士,寻求破解救治之法,否则,这些百姓恐将生机尽断。”
林堃远声音铿锵有力,带着真灼的焦虑,回荡在大殿之中,暂时压过了方才那叵测的氛围。众人的注意力被引向了这更为惊悚骇人的事实之上,连祁禾与严佑也一时蹙眉,不再发声。
“此等邪术,戕害朕之子民。传朕旨意:着太医院悉数太医,速往救治,详究病源。另遣使四方,延揽隐逸名医、江湖圣手入京会诊,以拯黎民。”和帝沉默片刻后,对祁禾道,“祁侍郎,刑部即刻审讯渤海王。严加鞫问,使其供出解救百姓之秘法方术。此事关乎生民之性命,社稷之安稳,务必要他开口,不得有误!”
祁禾略微一震,俯首道:“臣……遵旨。陛下忧心黎庶,臣必当竭尽所能,撬开渤海王之口以解倒悬之急。然……”他略微停顿,声音压低,“渤海王凶顽桀骜,秘术诡谲非比寻常,若其心志坚拒不吐实……刑部常规之法恐难速成。臣恳请陛下允臣……权宜行事之便,并期太医院及林将军能早日另获良方,以策万全。”
和帝眉头微紧,立即道:“渤海王虽为阶下之囚,究是一邦之主,鞫问之时,不得有损其体肤,辱其尊严,需以礼相待。”
“臣谨遵圣谕。陛下仁德,怀柔远人,虽罪酋而不失礼遇,臣钦佩万分。臣……定当恪守陛下旨意,以礼相询,竭力探求解救之法。”祁禾的手扣在笏板上,他停顿了一下,“然,若渤海王恃此仁德,坚不吐实……臣……恐负圣望,唯有……跪求其心。”
祁禾好大的胆子。宸英殿内忽地凝起了一层冰霜。御座上的和帝不再发声,那沉默如同一种不容抗拒的威压。
林堃远微微侧目,看着祁禾埋头的背影,刚想跨出一步,却见立在自己前头的程骅开口了。
他手持玉笏,稳步出列,并未看祁禾,而是先向和帝微施一礼:“陛下圣明。怀柔远人,乃显我大瀛气度;解民倒悬,更是朝廷第一要务。陛下此旨,宽严相济,仁智兼备,臣深以为然。”
说罢,他缓缓转向祁禾:“祁侍郎。”
他声音低沉,不怒自威:“‘不得有损体肤,辱其尊严’,陛下是将‘礼’之尺度赐予你,而非缚你手足。难道我刑部满堂俊杰,离了刑具鞭笞,便无计可施,无话可问了吗?”
“渤海王是枭雄,非是顽石。其心有所系,其国有所念,其术有所源。此岂非皆是可叩之门扉?尔掌刑名,当知鞫问之要,在于攻心为上,察言观色,寻隙而入,以智取胜,而非仅恃刑求之末技!”
程骅猜到了和帝的心思,祁禾既然参了林堃远一道,那就叫他忙些吧。
他向和帝道:“陛下,老臣愚见。可令祁侍郎于刑部遴选精通讯问、博闻强记之干员,组一专案。一则,详查所有俘获之渤海文书、器物,寻其秘术线索;二则,可提审渤海王麾下将领,相互印证,旁敲侧击;三则,‘以礼相待’,可许渤海王一些笔墨纸张,或于其饮食起居上稍示优容,观其反应,探其心绪。或许其感念陛下宽仁,心防松动,偶露片语,便是突破口所在。”
最后,他再次看向祁禾,话语落地有声,不容置疑:“祁侍郎,此事关乎国本,陛下既托付于你,便是信重你的才干。刑部乃国家公器,不能因无刑具便言无功,尔当效法古之良吏,抽丝剥茧,智取真相。这才是真正的‘恪守圣意、竭力探求’!”
他顿了顿:“若只因不用刑便自承无计可施,则非陛下旨意之过,实为我等为臣者,有负圣恩,有愧黎民!”
祁禾被程骅的一番话噎得面色由青转白,他自己的那番话术此刻显得苍白无力、甚至有些可笑,他似乎感觉到来自同僚的目光全部戳在他的脊背上,审视的、淡漠的或者看笑话的……他只好俯身道:“程相教诲的是。是臣愚钝,未能体悟圣意之深、思得周全之法。”
他将原本就低垂的头颅埋得更深,语气中带着微不察觉的颤抖:“臣……谨遵陛下圣旨。定当竭尽心力,依宰相所言……详查文书,旁敲侧击,智取口供……必不负陛下与朝廷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