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听寒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沉默了片刻,才“嗯”了一声。
“那里真的很可怕吗?”
安橙想起自己做新闻编辑时看过的那些关于战区的报道和照片——断壁残垣,流离失所的平民,浑身是伤的孩子……
但那终究是隔着屏幕的感受。
周听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而沙哑,“并不是可怕。只是那里是人性最丑陋、最血腥的展示场。每天都在死人,子弹、炸弹、饥荒、疾病……生命在那里,廉价得像尘土。你永远不知道,和你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或者路边一个看似无害的孩童,会不会在下一秒变成夺走你性命的炸弹。”
安橙后背有些发凉。
她想起他之前提到的PTSD,还有柳应声失明的眼睛。
一个念头闪过。
她试探着问,“你当年选择退役,是不是也跟在西区的经历有关?”
这一次,周听寒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车厢里只剩下引擎低沉的轰鸣。
过了很久,周听寒的声音才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嗯,当时执行一次任务。”
周听寒顿了顿,看着挡风玻璃前面,“上级给我下达命令,让我去执行救援行动。我本来只是负责运输设备的安全和修复,但是遇到了极端情况,在我们到达的教堂里底下埋了很多定时炸弹,当时教堂被封闭了,里面的人出不来。”
“上级命令我和战友拆弹,最后我们发现不管剪掉哪根线,爆炸都会发生,不是在教堂,就是在医院。”
“后来上级下达的指令让我救更多的人……”
周听寒突然沉默了,安橙甚至能听到他指节因为用力握紧方向盘而发出的轻微声响。
周听寒接着说,“医院里,有上千名伤员、医生和难民。”
“教堂里,有三百多个被困的难民。”
“我们……选择了医院。”
他的声音到这里,彻底哑了下去,“死了很多人,我看着他们绝望地死去……”
车厢里的气氛沉重起来。
安橙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紧紧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
除了这样,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在绝对理性的命令和巨大的人道主义灾难之间被迫做出的残酷抉择,眼睁睁看着数百条生命在眼前消逝而无能为力。
周听寒背负巨大的负罪感和创伤吧。
车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一片和平景象。
周听寒反手紧紧握住了安橙的手,仿佛那是他在无尽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是安橙让他有了重新好好生活的动力。
她说她不敢独居,而他顺势配合,不过是他也不敢一个人独自在午夜入睡罢了。
因为安橙的陪伴,他渐渐变成了一个正常人。
这都是安橙不知道的事。
周听寒偏过头,看向身边略显局促的女人。
大概是她想安慰他,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他淡淡地笑了声,打破了沉默,“橙橙,都过去了,不管是你的事还是我的事,以后我们只需要好好生活。”
安橙闻言,也侧着头看着周听寒,然后重重地点头,笑靥如花爹,“好呀,我们好好生活。”
有些事离此时的他们太远了。
安橙只想活在当下。
韩冉最终还是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前往西区的旅程。
安橙也正式对接韩冉的工作,关于西区动态的编译和报道工作。
韩冉抵达西区后,用镜头记录下了那片土地上最真实的一面。
她定期会将拍摄的素材和撰写的稿件发回电视台,由安橙进行后期编辑和发布。
透过韩冉传回的一个个镜头、一张张照片、一段段文字,安橙看到了一个远比想象中更为复杂和立体的西区。
那里确实是人间炼狱。
镜头里充斥着断壁残垣,被炸毁的家园只剩下扭曲的钢筋骨架,无声地诉说着战争的残酷。
街道上随处可见神情麻木、眼神空洞的难民。
他们失去了亲人、家园,甚至对明天的希望。
肮脏的难民营里,孩子们瘦骨嶙峋,大大的眼睛里没有孩童应有的光彩,只有对食物和安全的渴望。
还有那些在冲突中受伤的平民,缺医少药,只能在痛苦中煎熬。
人性的丑陋也在极端环境下被放大。
有为了食物和水而发生的抢夺,有各种势力之间的倾轧和背叛。
镜头甚至捕捉到过武装分子对平民的暴行,那赤裸裸的暴力让人不忍直视。
然而,在这一切的悲剧和丑陋之中,韩冉的镜头也捕捉到了许多微弱却动人的光芒。
安橙看到,在废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