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府里的男主子既已表明了态度,那么,其他人无论心里存着多少计较,面上总也少不得要摆出一副夫唱妇随的姿态来,陪着宝亲王一块儿怡悦。
再加上身为女主子的福晋又是个沉稳大气的性子,以她的城府与气量,是绝不会在这些小事上头刁难妾室,更不会眼皮子浅得非要嫉恨一个尚在襁褓的幼儿的。
福晋不会小看任何人,可说句实在话——苏氏与永璋现如今还远不够格成为她的对手。
她是要赢,当然,也一定会赢。
但,与其像从前那样,做一个万事都要替孩子操心,兢兢业业地为他们铲除一切威胁与祸患的母亲,既累坏了自己,又把两个孩子给养废了,纵得他们自私懦弱,心存怨怼,却不知感恩,甚至还会拎不清地同情敌人,倒不如放开手,给孩子们更多的成长空间,叫他们独当一面,自行去拼搏。
左右永琏和璟瑟本就伶俐能干,又兄妹齐心,一致对外,是……那个逆子拍马也赶不上的。
再说了,有她这个额娘做后盾,两个小家伙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了什么亏的。
……
如此,宝亲王和福晋一个有意张扬,一个无心阻挠,反而还在暗地里推波助澜几分。
是以,西二所一时喜气洋洋,处处欢声,可谓是热闹至极。
与这些过分欢愉,自得的仿佛永璋乃是她们亲生子一样的大人们不同,璟瑟心里却是喜忧参半。
当然,这喜不是因为她新添了个弟弟,小涨了一点辈分,开始慢慢成为长辈们眼里可靠的小大人。
而是因为,璟瑟深知她阿玛可算不上什么好货色。
她那位阿玛,可以说是自卑又自傲,多疑且花心,看似深情,实则无情,凉薄得很,原是一个处处矛盾的人。
眼下他羽翼不丰,势力未成,需要倚仗富察氏,自然愿意抛开面子,伏低做小,哄着正院一系,可来日呢?
等他登上皇位,功成名就,大权在握的时候,谁又知道他会不会突然羞耻心发作,转而恼怒先前的卑微姿态,开始过河拆桥。
可别觉得璟瑟这是在杞人忧天,实在是本朝早有旧例在先,她皇玛法与敦肃皇贵妃可不就是这样的吗?
当今自以为当年的那点小心思、小手段,除了涉事的一干人等与后宫少数几个嫔妃知晓内情以外,就再无人知悉了。
殊不知满朝文武都不是什么瞎子傻子,就算不深知这里头的内情,可也多少觉得这件事不太对味,只是为着皇上的面子,不在外头议论罢了。
福晋背靠富察氏,出嫁前也是被家中长辈恶补过一番京中往事的,她如今养孩子又多少秉持着不能把孩子护得太好了,倒叫他们失了警惕心与上进心的想法,自然也曾照葫芦画瓢地给两个孩子说了一大通。
所以,纵使皇帝待璟瑟一向很好,可在这事儿上,她还是得中肯地说一句,要想和她皇玛法还有阿玛这样的人相处,就必得时时小心,事事谨慎,能不留什么把柄就不留,否则,还不知道他们会怎么秋后算账呢。
诚然,她额娘是没有什么要成为一代贤后的野望。
但府内无异生之子,说出去终归是不那么好听的。
尤其是在并不推崇一生一世一双人,只看重多子多福的皇家,而她阿玛又并非什么忠贞不渝的痴情种,哪怕遇到问题也绝不会一力袒护她额娘的情况下。
如今永璋出生,相当于她额娘便也少了一个叫外人攻讦,更是叫阿玛将来可以借题发挥的由头,这又怎能不叫璟瑟欢喜呢?
至于忧,则是忧于永琏的处境。
比起永璋这个外八路的异母弟弟,璟瑟自然是更加在意她嫡亲的哥哥的。
永琏在西二所的地位不消多说,只一个尊崇便能概括。
且不说他既嫡又长,身份本就不一般,在这七年间,他更是宝亲王府的独生阿哥,莫说皇帝看重他,他简直就是宝亲王一党与富察氏的所有希望,怎一个宝贝了得。
永璋出生,对宝亲王福晋的形象固然有利,但同样的,也分薄了永琏的地位与爱。
他再也不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了。
璟瑟与宝亲王虽然亲近,但她作为女孩子,天生就更能站在母亲的立场上,体会母亲的难处,所以,她对宝亲王从不会有什么不合时宜的期待。
只是,她不清楚哥哥是否也和她一样。
毕竟,宝亲王虽然在女色上不甚清明,对福晋也是敬重多于宠爱,但对他们兄妹俩却是没话说的。
更何况,子女依恋父母本就是人之常情,而永琏又是个阿哥,或许在他心里,阿玛和额娘一样重要?甚至会比额娘更重要?
又或许,他是真的把阿玛当作普通人家的阿玛来看,而非一位亲王,乃至是未来的皇上。
那……满心孺慕的他短时间内能接受一个异母弟弟所带来的风波以及后续可能会有的待遇落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