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龙楚雄推开寸府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晚风正裹着缅北老街特有的潮湿气息扑过来,吹得他额前的碎发乱飞。
刚才庭院里的打斗还残留着几分心悸。
瓷片抵着沐孟莲脖子的冰凉、寸文山眼底的狠厉、段景宏劝和时的急切,此刻都随着木门“哐当”一声关上,被隔绝在了身后。
他站在巷口,望着远处赌场方向闪烁的红灯笼,忽然觉得胸口那股憋了多年的压抑感,像被风吹散的烟似的,一下子飘得无影无踪。
只要是男人,基本上就没有那种愿意屈居人下的。
这是常识。
“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他对着空荡的巷口低喝一声,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畅快,连指尖都忍不住发颤。
刚才在庭院里被酒精冲昏的脑子,也被晚风吹得清醒了大半,肚子里传来的“咕咕”声提醒他。
得找个地方喝两杯,吃点东西,好好庆祝这“重获新生”的时刻。
老街的夜还没彻底沉寂,巷尾几家小酒馆还亮着灯。
龙楚雄晃着步子往里走,最终停在了一家挂着“夜归小馆”木牌的店前。
木门是旧的杉木做的,边缘被磨得发亮,门上贴着张泛黄的缅甸报纸,角落里用红笔写着“米酒管够”。
他推开门,一股混杂着米酒香和炒河粉香味的热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身上的凉意。
“阿姐,来瓶米酒,一盘炒河粉,再来碟炸花生!”龙楚雄找了张靠墙角的木桌坐下,嗓门洪亮。
柜台后正织毛衣的中年女人抬起头,她戴着副旧眼镜,耳垂上挂着小巧的银镯子,说话带着点缅甸口音:“米酒要冰的还是常温的?”
“冰的!越冰越好!”龙楚雄搓了搓手,看着女人从冰柜里拿出一瓶玻璃瓶装的米酒,瓶身凝着水珠,放在托盘上时还“咚”地响了一声。
不多时,炒河粉和炸花生也端了上来。
河粉上撒着翠绿的葱花和虾米,油光锃亮;炸花生金黄酥脆,还冒着热气,勾得人食指大动。
他拧开米酒瓶盖,“滋啦”一声,冰凉的酒液倒进粗瓷碗里,泛起细密的泡沫。
先喝一口酒,甜丝丝的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再夹一筷子河粉,辣味混着油脂的香,瞬间填满了味蕾。
龙楚雄吃得狼吞虎咽,没一会儿就干掉了半盘河粉,酒也喝了大半碗。
“阿姐,你说我要是开个瓷铺,能不能成?”他放下筷子,对着柜台后的女人自言自语,眼神里闪着光。
女人织着毛衣,头也没抬:“果敢开瓷铺得多,得有好手艺,还得有渠道。”
“手艺我懂点!渠道也能找!”龙楚雄拍了拍桌子,酒劲上来了,话也多了。
他越说越兴奋,又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话喊出来时,邻桌两个喝闷酒的男人都看了过来。
龙楚雄也不在意,反而举起碗,对着他们扬了扬:“来,干一个!庆祝我重获新生!”
那两人笑了笑,也举起碗,碰了一下,米酒的碰撞声在小馆里显得格外热闹。
喝到后半夜,龙楚雄的脸已经红得像关公,脚步也开始虚浮。
他摸出兜里仅剩的几张缅币,数了数,够找个小旅馆住。
跟女人结了账,他晃着身子走出小馆,晚风一吹,打了个哆嗦,却更觉得畅快。
老街深处有家“星光旅馆”,老板娘是个穿花衬衫的胖阿姨,正坐在门口嗑瓜子。“一间房,要干净的,能睡觉就行。”龙楚雄把钱拍在柜台上,舌头有点打结。
老板娘看了他一眼,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黄铜钥匙,上面挂着个写着“302”的木牌:“三楼最里面,别吵着其他客人,早上十点前要退房。”
龙楚雄拿着钥匙,踉跄地爬上楼梯。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铺着蓝白格子床单的木板床,一张掉漆的木桌,窗户对着后面的小巷,能听见狗叫的声音。
他把外套扔在桌上,倒头就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梦里,他开着一间宽敞的瓷铺,柜台上摆满了仿瓷,客人排着队买,手里攥着大把的银币,笑得合不拢嘴。
这铺子,比他在华夏开的聚宝斋还要大。
还要阔气。
第二天清早,天刚蒙蒙亮,寸府庭院里的三角梅就沾着露水,花瓣垂在青石板上,像撒了一地的胭脂。
段景宏是被作坊里砂轮的“嗡嗡”声惊醒的。
他从床上坐起来,晨光透过窗户纸,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房间里很简单,一张木床,一张书桌,书桌上摆着没画完的青花底稿和几支细瓷笔,墙角堆着几包瓷土粉。
他叠好被子,洗漱完,换上件灰色短衫,走出房间时,正好看到寸文山坐在庭院里的竹椅上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