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龙的拳头砸在沙袋上时,指骨缝里还嵌着昨夜搬运钢筋时蹭掉的锈渣。
城中村的这间拳馆比他租住的地下室好不了多少,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砖,唯一的窗户被对面楼的空调外机挡得只剩条缝,阳光挤进来,在积灰的地板上投下道歪斜的光带,像根晾衣绳。
沙袋是用旧帆布缝的,里面塞着碎布头和沙子,被他砸得左右摇晃,出沉闷的响声。
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滴在龟裂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今年二十一岁,在附近的建材市场打零工,搬钢筋、卸瓷砖,浑身的力气没处使,就来这每月三十块钱的拳馆耗着。
没人教他招式,他就对着墙上贴的旧拳谱瞎练,那是张泛黄的《形意拳谱》,边角卷得像波浪,还是他从废品站淘来的。
“新来的,手劲不小啊。”
门口传来个沙哑的声音,拖着条瘸腿的老头拄着拐杖站在那,军绿色的褂子洗得白,左袖空荡荡的,风从窗户缝钻进来,吹得衣摆直晃。
他是拳馆的看守,姓秦,没人知道他全名,只知道他年轻时打过黑市拳,一条腿和一只胳膊就是那时候没的。
李如龙停下手,手背抹了把脸,混着汗和灰,在脸上画出道黑印。
“秦叔。”
他喊声,继续对着沙袋出拳,拳头落在帆布上的声音比刚才重了些。
他不爱说话,尤其是在这些比他能打的人面前,建材市场的老板说过,少说话多干活,才不容易惹麻烦。
秦老头往屋里挪了两步,拐杖笃笃地敲着地面,目光落在他打拳的胳膊上。
“肩太沉,肘没顶起来,看着猛,实则飘。”
他点评道,声音里带着股烟草熏过的呛味,“就像你搬钢筋,光用死劲,不知道顺着力道卸,早晚得伤着腰。”
李如龙动作一顿,转头看他。
这是第一次有人指点他,以前来拳馆的人要么自顾自练,要么扎堆吹牛,没人理会他这个打零工的。
“不服?”
秦老头笑了,露出颗金牙,是年轻时镶的,“你刚才那拳,看着是砸沙袋,其实是沙袋在卸你的力。
不信你试试,沉肩坠肘,让劲从脚底下起,顺着腿往上走,过腰,到背,最后从拳头上吐出去。”
他用没残的右手比划着,虽然动作慢,却有种说不出的协调。
李如龙依着他的话试了试,刻意压低肩膀,把力气往腿上沉。
拳头出去时,果然觉得不一样,像是有股劲从地里钻出来,顺着骨头缝往上窜,砸在沙袋上的声音都变了,不再是闷响,而是带着股透劲,震得沙袋里面的沙子簌簌往下掉。
“这就对了。”
秦老头点点头,往墙角的躺椅挪去,“拳这东西,跟你们搬钢筋不一样,不是傻力气堆出来的。
得找那个‘点’,劲往点上聚,才能透进去。”
他躺下,从怀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烟盒,抖出支烟叼在嘴上,却没点燃。
李如龙没再说话,一遍遍地琢磨那个“点”
。
阳光慢慢移动,地上的光带爬到了沙袋上,照出帆布上磨出的破洞,露出里面的碎布头。
他想起昨天在建材市场,有个买钢筋的老板说自己练过太极拳,说“力于足,行于腰,主宰于肩,形于手指”
,当时他只当是吹牛,现在听秦老头一说,倒觉得有点意思。
练到日头偏西,拳馆里的人多了起来,大多是附近的工人,脱了工装露出结实的胳膊,互相打闹着往拳台那边去。
李如龙收拾好东西准备走,秦老头突然开口:“明早五点来,我教你站桩。”
李如龙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秦老头已经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只有叼着的烟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第二天凌晨四点半,天还黑着,城中村的巷子静悄悄的,只有垃圾桶旁的野狗在翻东西。
李如龙提前到了拳馆,秦老头已经在里面了,正用布擦着一副旧拳套,黑色的,边角磨得亮。
“来了。”
秦老头头也没抬,“去墙角,双脚与肩同宽,膝盖微屈,双手抬到胸前,像抱着个球。”
李如龙照做,站了没五分钟,就觉得腿开始酸,肩膀紧,总想动。
“别动。”
秦老头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站桩不是罚站,是找平衡。
你现在浑身较劲,就像根绷紧的绳子,一拉就断。
得松,松不是懈,是让劲能流起来。”
他走过来,用拐杖轻轻敲了敲他的膝盖,“再弯点,别锁死。”
又推了推他的腰,“塌腰,对,让丹田那地方空出来。”
李如龙调整着姿势,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滴,砸在脚边的地上。
他觉得这比搬一下午钢筋还累,浑身的骨头都在叫板。
“想着你站在水里,水到腰那么深。”
秦老头的声音放缓了些,“脚下要有根,能扎进泥里,身上要像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