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海川的车从三山村出来。
他没有回镇政府,而是径直开向镇供电所。
赵海川推开车门,他看着那栋两层高的旧办公楼,墙皮斑驳,写着“人民电业为人民”的红色大字已经褪色,显得有气无力。
所长办公室在二楼。
赵海川没敲门,直接推门进去。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正翘着二郎腿。
他看见进来的人,愣了一下,赶紧把腿放下来,掐灭了烟。
“哎哟!赵书记!”
“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他快步从办公桌后绕出来,要去给赵海川倒水。
“不用了。”
赵海川摆摆手,他拉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下。
“马所长,我刚从三山村回来。”
马德贵倒水的动作停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三山村……”
他放下暖水瓶,搓着手,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书记这事儿……”
“唉,老大难了。”
“书记您是不知道,”
“三山村那条线路,还是几十年前架的铝芯线!”
“现在别说带空调冰箱了多开几个灯泡都跳闸!”
“还有那个变压器,容量小得可怜跟个玩具似的。”
“一到用电高峰整个村就得歇菜。”
“这根本不是小修小补能解决的问题。”
赵海川还是没说话,只是身体微微前倾。
这个动作让马德贵压力更大。
“要彻底改造,从线路到变压器,全换新的!”
“我找人算过,没个二百万,连个响都听不见!”
马德贵一拍大腿,声音都高了八度,“二百万啊!”
“书记,您说,镇里财政什么情况,您比我清楚,这钱从哪儿来?”
赵海川的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向上级打过报告吗?”
“县电力公司是什么意见?”
马德贵眼神躲闪,支吾起来:“报告……打过,打过好几次了。”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早就凉透的茶水。
“县公司的意思是……要、要统筹规划。”
“全县等着改造的村子多了去了,排着长队呢。”
“三山村那个位置太偏,人口又少,这个……这个优先级,确实不高……”
优先级不高?
赵海川心里冷笑。
这套说辞,他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不过是暗示,不给好处,就永远“不高”。
他想起了程五伯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想起了张木匠妻子的眼睛,想起了三山村孩子们在煤油灯下写作业的场景。
一股火气从胸口直冲脑门。
他猛地站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俯视着马德贵。
马德贵吓了一跳,身体猛地向后一缩,靠在了椅背上。
“老百姓晚上点不上灯!夏天开不了风扇!”
“孩子趴在桌子上写作业,熏得一脸黑!”
“马所长,你告诉我,这叫优先级不高?”
“你告诉我,什么他妈的叫他妈的优先级!”
马德贵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
赵海川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脸。
“两天!”
“两天之内,把三山村供电问题的详细报告、完整的改造方案、精确到每一根电线杆的预算,全部放到我的办公桌上!”
“钱的事,不用你操心。”
“我来想办法!”
赵海川说完,转身就走,没再看马德贵一眼。
马德贵半天才缓过神来。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看着紧闭的房门,眼神里满是惊恐。
这个赵书记,怎么跟个疯子一样,不按套路出牌?
……
回到镇政府办公室,赵海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感觉一阵阵的疲惫。
二百万。
这个数字像一座大山压在他心头。
他刚才在马德贵面前说得轻松,但他自己心里清楚,这钱有多难弄。
镇财政就是个空壳子,李光照和前任黄波涛留下的烂摊子,能维持正常运转就不错了。
向县里要?
耿书记那边肯定会支持,但县里有县里的规矩,白凯旋那个县长一直虎视眈眈,肯定会从中作梗。
就算最后能批下来,要走多少流程?
拖到猴年马月?
三山村的百姓等得起吗?
赵海川揉着太阳穴,脑子里一团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