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她说话,自顾自念了半天,她就连眼皮都未抬分毫,大有一种老死不相往来的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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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摊上的案子交给了高栋,几乎是在办差的隔日,就以证据不足的由头将柳家母女从牢中放出来了。南枝撑着伞,望向被幽幽烛火映着的阴暗牢道,里面走出了相互搀扶的两人。
郑氏一仰首就见到了南枝,热泪涌到眼尾,蹒跚着几步上前就死死攥住了她的手道:“南枝,母亲夜夜惊惶,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幸好,幸好母亲还活着,还能再看看我的女儿。”
柳明珍见着这幕,神色微僵,默不作声地走到了郑氏身旁,扶住了她的臂弯。
南枝看向被紧箍着的手腕,垂目收回了手,只道:“走吧。”
她转身,率先朝着马车方向走去。
郑氏用指腹擦着眼角,应了声喋喋道:“不过母亲在牢里也并未受什么委屈,先前沈言灯极照顾我们,说话也是温言温语,至多只是牢房有些阴冷。只是偶尔闲暇时,我总是想到你,想到你会不会被我连累,受了什么委屈。”
南枝听着,缓缓垂下了眼睫,语气稍柔道:“先前沈言灯是不是让你写了什么证词。”
郑氏不明所以道:“沈言灯说写了那份证词,他就可在其中转圜,此后不久就能将我们从牢中放出来,我在牢中待得头晕眼花,并未瞧仔细,是明珍仔细看过说没问题的。”
柳明珍缩了缩肩膀,避开她投去的视线。
她顿时生出一种水漫口鼻的无力感,闭了闭目劝道:“京中多事,你们又牵涉进了这种案子,为保无恙,过几日你们就回扬州吧。”
郑氏皱起眉:“南枝你不和母亲一道回去吗?难不成你真要继续留在那陈家,我听说此次案子的由头就是那陈涿,你在这太过危险,就和母亲一起回扬州吧,如今柳家是母亲做主,绝不会再出现之前那种事。”
南枝将伞交给了马车旁的小厮,踩着脚凳,掀帘上去。
郑氏见她不答,眉心拧着刚准备继续劝阻,绝不能留在这种虎狼窝,忽地余光瞥见一锦袍,脚步瞬间瘫软,几乎是靠在了柳明珍身上,她颤着声线问道:“那是谁?”
小厮看了眼,恭敬答道:“那是柔容公主的驸马,颜大人。”
颜屺在马车的另一边,缓步往牢里走,面庞温润柔和,如常地含着几分笑,眼底却透着浓浓的不耐,自这案子交给了高栋,生生将他唤过来几趟,问些宫宴上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又是怎么替柔容挡了那匕首的……着实令人厌烦他却还得好脾气地一遍遍应答。
似有所感,他抬眸,往靠在路旁的马车上扫了眼,却只见到了露在马车旁的深灰衣角,便没在意地敛回了眸光,维持着谦和皮肉往里走。
郑氏快速地缩回了身子,手紧紧捂住胸口,大幅度喘着气,额间都淌出了细汗。
柳明珍撑着力扶住她,不解地唤道:“母亲?母亲?”
郑氏脸色煞白,缓了好久才堪堪回过神,手颤着扶住马车边道:“我没事。”说着,她自顾自地上了马车,坐在一旁恹恹缓着神,沉着眉眼,没再说一句话。
南枝看着郑氏心神不宁的模样,只当她是在牢中受惊过度,张了几次唇终究没多问。
唯独目睹全程的柳明珍不动声色地左右看看,据她所知,母亲从未来过京城,怎地见到公主驸马这般激动?她很快联想到了先前沈言灯所说,南枝是母亲与旁人所生,难不成……她惊惶地睁大了眼眸,又生怕被发现,连忙埋首遮掩着怦怦乱跳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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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为了安抚,先派人给惇仪送了好些珍宝,又主动给陈涿添了官阶,绯衣换成深沉的绸紫,几日一过,很快就叫人忘却了先前的刀光剑影,羡慕起陈府的泼天权势来。
皇恩浩荡下,陈涿不仅没谢恩,还接连旷了几日的早朝,由头便是惇仪殿下和夫人经此次意外受惊过度,需得有人照料着,他抽不开身只得告假,折子递到陛下案前,御笔多疑地顿了许久,暗暗揣度查探了几次才批了他的假。
可身在府中,惇仪身旁没给他留半点温清定省,问安视膳的尽孝空隙,温融融的屋里一边热闹非凡,南枝手持小剪,捏着一张张红纸,尾音扬起笑和惇仪说着话,决心要在年前练就一手好剪艺,却细致地剪了一些不伦不类的图样。
黄牛剪的像肥山羊,雀鸟剪的像瘦母鸡……惇仪却被哄得眉开眼笑,温声夸赞她手艺灵活,栩栩如生,南枝被夸得扬起下巴,双眸晶亮,尾巴快要翘上天。
另一边,陈涿捧着早已凉透的茶水,扫过那怪模怪样的红纸,不忍地收回了视线。
南枝浑然不觉道:“剪了这么多,等到了年关全府的窗上都能糊着我剪的窗花,在雪夜里红艳艳的一点,肯定很好看。”
惇仪欲言又止,可不忍打击她的信心,犹豫着点了头。
几张窗花平整地铺在木桌上,她伏首小心地将纸屑吹净,鲜艳的红发带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