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林暄沉默了会儿,问:“您心里有偏向吗?”
“精神分裂,他自己也这么认为。”叶青云顿了顿,“可能不是唯一病症。”
戴林暄有心理准备,接受还算良好,就怕遇到什么业内目前没有太多案例和研究的罕见症状,想治都难。
他花了两秒调整呼吸:“那您刚刚说的没有痛苦反馈是……”
叶青云斟酌着用词:“人小时候的痛苦更容易被放大、被记住。举个很小的例子来说,父母有两根棒棒糖,却只给了你弟弟妹妹而没有给你,当时的委屈难受可能长大以后也依然耿耿于怀,我见过很多患者,聊起类似的事都会控制不住地哽咽。
“当然,不是他们矫情,而是因为那时的委屈对于年幼的他们来说确实是不可承受之重。”
戴林暄心头一颤:“我弟弟没有。”
叶青云点了下头:“赖栗聊起那些成年人看来都无比黑暗的年幼经历时,完全没有难过、痛苦的反馈,态度很冷漠,就像不是自己经历的事。”
戴林暄手肘撑在腿上,十指交叉地抵着人中:“会是分离性身份障碍吗?”
“多重人格?你查了很多啊。”叶青云笑了下,并没有直接否认,“你平时和他相处的时候,有感觉到矛盾的地方吗?”
戴林暄摇头,顿了顿又说:“他对我的态度和对待别人的态度不太一样。”
“这很正常,毕竟你是他心里唯一特殊的存在。”叶青云说,“我暂时不认为是分离性身份障碍,赖栗虽然有大面积的记忆缺失,但其实能想起来。”
戴林暄一怔:“怎么想?吃药吗?”
“你误会了,我是说他能自主想起来。”叶青云道,“刚刚聊的时候,他跟我提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词——锚点。”
锚点在很多领域都有应用,例如互联网、心理学等等,对于大众来说,最常听到的地方应该是时间穿梭一类的科幻电影。
它通常是作为类似标记的存在,让人一看到就能从混乱的状态里脱离。
“他的生活里就存在无数这样的锚点。”叶青云归类了一下,“每段记忆对应的锚点必须具有唯一的特殊性,比方说,你之前送给了他一个相机,那么他每次看到这个相机,都会想起当时的情况,但不能是你某天随便递给他的一个苹果,因为对应的画面太多,太常见。”
“……”
戴林暄突然想起很早之前,赖栗说:“你给的东西我都有好好放着。”
还有车祸前两天晚上,赖栗说过的一句话:“只要再做一遍那天晚上的事,我就能想起来。”
“——或者再经历一遍类似的事,他也可能想起来。”叶青云说,“这些都是他自己的总结。”
戴林暄偏头看了眼,夕阳的光晕给赖栗的侧脸打上了一圈金色的光晕,配合着削瘦的身形显得格外脆弱。
他轻轻抵了下眉心:“如果确诊,是不是要住院治疗比较合适?”
叶青云说:“看严重程度。”
戴林暄做了会儿心理准备,才问出口:“那他严重吗?”
叶青云看了赖栗一眼,没说话,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戴林暄的心跳随着她的沉默越发凌乱起来,很久之后才听到回答:“目前不好说。”
叶青云在业内的履历非常优秀,否则戴林暄也不会找上她。
本来她没有时间,然而戴林暄愿意出大额资金支持她所带领团队的研究项目,那么没有时间也变得有时间。
“赖栗的情况有点复杂,我得在临床诊断结束后和我的同事们讨论一下。”叶青云说,“我还需要问你一些问题,作为诊断参考。”
戴林暄:“您问。”
叶青云说:“本来应该问问你家族里有没有精神疾病史,不过你们不是亲兄弟,他又……”
戴林暄说:“有。”
叶青云一愣。
戴林暄问:“他母亲也有精神方面的问题,不过是生了他好多年以后才患的病,这也会遗传吗?”
“也许是有这方面的基因,所以才会*发病。”叶青云说,“不过只是一个参考因素而已,不用太纠结。”
“精神疾病虽然很受基因影响,普通人就算遭受重大打击也很难患病,但赖栗不一样,他从出生起就处于一个非常违逆‘人类本能’的环境里,大部分感官在大部分时间都处于被扼杀的状态,时间一久,出现精神方面的疾病并不奇怪。”
戴林暄闭了下眼:“我弟弟还不知道我找到了他母亲,麻烦您先保密。”
“没问题。”叶青云接着问:“他平时有暴力倾向吗?”
戴林暄说:“只是脾气有点急,暴力谈不上。小栗并不会突然动手打人……那些说他无法无天的报导虽然确有其事,但也都事出有因。”
叶青云不置可否:“语言肢体方面的暴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