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御史雷应龙言:光禄寺岁供鹰犬肉万六千五百余斤,虫鸟食菉豆、薥秫五千二百余石。
此禽兽费民财,恐累圣德。
请悉罢之。
皇帝章下有司,户部覆议:以为可省。
御前侍卫,提督皇商局事,张宗说上疏道:“陛下自还宫以来,凡百玩好,不经耳目,惟欲慎德图治,以安民生,是鹰犬、虫蚁一无所益,每岁畜养,却耗费以万千计,乞领该管官查数以闻,然后移交皇商局于崇文门卖,所得钱银,充入内帑。”
皇帝御批:“可。”
群臣闻言心中只觉着吃了苍蝇一般难受,卖?卖给谁?还不是你们这些纨绔子弟?
但是你还挑不出理来,毕竟皇帝说不养了啊。
初十,朝会上,群臣虽说没有再说些其他,却给皇帝送了一份大礼,纷纷上奏,奏请皇帝广开枝叶,繁衍子嗣。
群臣理由很简单,你既然有了一个亲儿子,就应该有两个、三个才是,不要学你爹。
皇帝嘛,就应该广开枝叶,多生子嗣才是,于是就在群臣劝谏皇帝修身养性,保养圣体,再接再励之时。
皇帝下了朝令司礼监召被一直禁足在家的定国公徐光祚入宫。
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太监田春,奉上谕,持牙牌,领着一队小火者,穿宫过院,直至安定门外绒线胡同深处的定国公府邸。
府门紧闭,朱漆却很新,但是门前石狮却显出几分沉寂落寞。
田春尖细的嗓音穿透门扉:“上谕:着定国公徐光祚,即刻进宫见驾!
平台召对!”
府内一阵压抑的骚动。
少顷,中门沉重地开启,定国公徐光祚身着素色常服圆领袍,未着麒麟补子,仅系玉带,形态更显富态,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隼。
他对着田春拱手为礼,声音沉稳:“臣徐光祚,谨遵圣谕。”
心中却是惊涛拍岸:禁足逾年,天子何故忽召?吉乎?凶乎?是文渊阁那几位又在陛下面前进了什么言语?抑或是…边关又生巨变?念头纷乱,面上却丝毫不显。
紧紧刹那间,便有了主意,于是对着田春道:“请田太监近去喝茶,容我换身官服。”
田春笑道:“好说,好说。”
于是便跟着徐光祚近了府内。
只消片刻,他们二人便前后出了府门,徐光祚虽没得到其他信息,但是也知道皇帝不是要收拾他,心中安定了许多。
这条信息就价值五百两,改日便会送到田春的外宅去。
皇帝朱厚召,换了一身常服绛纱袍,头戴乌纱翼善冠,正凭栏而立,眺望着远处承天门的方向。
身姿挺拔,侧脸线条在晨光中显得有些冷硬。
他身后侍立着司礼监掌印太监魏彬,低眉顺眼,如同泥塑木雕。
当然陈敬、张大顺也都侍立左右。
徐光祚在丹陛之下整肃衣冠,深吸一口气,提起袍角,步履沉稳地登上平台石阶。
至御前丈许之地,他依照礼制,一丝不苟地行稽大礼,额头触地有声:“罪臣徐光祚,叩见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洪亮,在这空旷的平台上传开,更显寂静。
平台之上,春风和睦。
他伏地不起,姿态恭谨至极。
禁足之身,便是戴罪,礼数上更要加倍周全,绝不可授人以柄。
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等待着雷霆雨露。
朱厚照并未立刻叫起。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阶下那伏地的身影上,竟停留了片刻。
平台上唯有风声掠过檐角,出细微的呜咽。
徐光祚虽然跪着,但是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的重量,压在背上,如芒在背。
他屏息凝神,额头紧贴着冰凉的金砖,心念电转:陛下此态,是怒意未消?还是别有深意?
“起来吧。”
皇帝的声音终于响起,不高,但是却是动听,“赐座。”
“罪臣谢陛下隆恩!”
徐光祚又重重叩一次,方才起身。
内侍搬来一个紫檀绣墩,置于御座斜下方数步之外。
徐光祚躬身谢恩,只敢挨着绣墩边缘,虚坐了半边身子,腰背挺得笔直,双手恭敬地放在膝上,目光低垂,望着御前金砖的缝隙。
朱厚照重新踱步到栏杆边,背对着他,声音仿佛从云端飘来,听不出喜怒:“禁足家中,那么长时间。
定国公,日子过得可还清静?”
徐光祚心下一凛,立刻离座躬身:“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陛下责臣闭门思过,臣不敢一日懈怠,唯有日日反躬自省,深愧有负君恩祖德。
家中清静,正是臣涤荡心尘,感念圣德之时。”
他字斟句酌,姿态放得极低,将“禁足”
二字转化为“陛下责臣思过”
,既认了错,又点出是皇命,更显出恭顺悔悟之意。
朱厚照嘴角似乎牵动了一下,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到徐光祚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