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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昭没有避开他的目光。
片刻过后,她游离的思绪尽数回笼,淡声开口:“我明白你在想什么。”
于是,祝晏的瞳孔又亮起一分。
眼见他仿佛误会了什么,九昭接着说道:“我提醒兰祁的那两句话,同样是说给你听的,过去已经过去,现在是现在,无论你是真的放不下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也好,是另有目的也罢,我们都不可能了。”
她的话流利异常,不似其他做出重大决定者,总是左右摇摆、欲言又止。
那希冀的情绪尚凝于瞳孔,祝晏的面色已苍白下去。
他苦笑道:“你还是很恨我吗?”
他以为,今日夜游,九昭没有抗拒他的示好靠近,态度该融化了些微才是。
“不,我不恨你。”
九昭想也不想摇头。
她微微侧歪面颊,如同初涉人世,对周遭万物倍感好奇的幼鸟,“难道人和人分开,就必须带着恨或者爱吗?我们不再是爱人,也不会是朋友,做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的陌生人不好吗?”
话音未落,她又认为这个说法欠妥当,曲起指节顶了顶额角,斟酌着补充道:“噢,陌生人也不对,兰祁即将娶我,你又是兰祁的臣下——那便是,今后各自安好,本本分分做一对君臣,不好吗?”
“为何、为何你就愿意跟兰祁重新开始呢?”
若九昭抛弃所有人,他固然还是会心痛难耐。
但也总比看着他们旁若无人说话拌嘴,以及幻想寂无宫中的相处画面来得好。
不知不觉中,祝晏忘却了臣子的身份,忘却了不该直呼君主名讳的禁忌,喑哑嗓音,询问出声。
九昭低下头去,用包容的眼神看了看不久前才咬伤自己的雪宝,唇畔勾起抹笑:“那跟你个臣子有何关系呢?你是能够出言反对,还是能够举兵反抗——执著探究一个无力改变的事实,没有任何意义。”
今夜,九昭对祝晏诉说的话语之多,远远超出过去一月的总和。
抬头望着硕大而旷寂的圆月,她捂住嘴,轻轻打了个哈欠,终是感到疲倦。
紧跟在哈欠声后,祝晏如愿以偿听到了九昭做主,将白狐暂时交给他来饲养的吩咐。
只是渴望凭借宠物为联结,促进两人关系修复的隐秘念头,早已在方才的对话中被九昭挑破切断。
下达完命令,九昭再未施舍半个眼神,转身毫无留恋地离去——正如那日桃树林内,陷入混乱中的她遥遥向他递来混合不可置信和哀求的眸光,他却选择咬牙忽略,跟在父亲身后,倒戈叛天。
……
焚业海的夜越深越冷。
穿梭呼啸在敞开宫殿间的寒风,鼓震衣袖,猎猎有声。
有法力庇体,祝晏不该体会到冷。
他的心却恍若沉浸冰原,万里无春。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九昭都未曾回过一次眸。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落雪,晶莹的雪片无声堆叠在他的肩头。
一柄伞半斜着,出现在祝晏的头顶。
与此同时,一双织金绣龙的靴履,停在他的余光尽头。
“你应当多想想崇黎王的话,不要再自作多情地与旧人牵扯在一起。”
兰祁不喜冰冷,体内流淌凤凰真血的他,身周总是笼罩着一层热意。
这股热意通过与伞柄接触的手,攀升至伞面,融化了顶端的霜雪。
一滴一滴,顺着倾斜的角度而下,渗入祝晏的发顶。
他无端打了个寒噤,抬起饱含痛苦与妒意的双眸,平视兰祁:“父亲已然退位,九尾狐族由臣全权做主,臣该有些自己的主见,倘若唯唯诺诺,遇事毫无成算,那还如何为尊上尽辅佐之力?”
称呼从大名变作“尊上”,薄唇也展现谦和有度的笑意。
虚伪的面具重新覆盖脸庞,兰祁从眼前青年的语调里,听出似有若无的威胁之意。
焚业海三十二城主,有将近一半不支持彻底攻陷三清天。
一方面,他们本就资源缺乏,鏖战的这三千年人力物力投入不计其数,好不容易夺得一清天的三块肥沃土地,应当抓紧时机繁衍生息,壮大业族力量,使苦了万年的业族子民过上好日子。
另一方面,祖神穹煌本就更加眷顾仙族,在弃世前秘密传授给他们好几样强大法术。
三清天的上神虽有死有伤,实力大大衰减,但只要剩着一口气,若将他们逼到走投无路,以魂飞魄散不归天地为代价,开启元神自爆的无差别攻击,那么无论哪方,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更何况,仙族天赋强大。
焚业海军队是占据了万年以来不曾有过的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取得当下的成果。
除非将他们全族皆灭,否则他朝依旧会卷土重来。
群臣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