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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牙还牙,是这个社会的法律制度。
她本来很适应这一点。
但现在她再仰头看,这个混乱、罪恶、失序的、将一切划出三六九等的世界,充斥着无尽的黑暗与谎言。
它的确象征了某种稳定。庞大的机器滋生出无数冷漠的怪物,桎梏的层级,以及严苛冷酷的法律体系。人们在划定的阶级里生老病死,按部就班地完成着出生、成长、结婚、工作、死亡的程式,一切都如此标准化。而林又茉,她是这套制度的组成部分,她掌握着权力,为它服役,为它卖命,成为恪守职务的刽子手。
她作为刽子手,究竟是在替谁杀谁?
“……或许每种制度都有存在的意义,”绛刀沉默许久,回答,“但我憎恶它。”
瘟疫、饥荒、被迫杀人,绛刀觉得他一切的苦难都来自于它。
他跟哥哥红刀的一切困境,一切的根源,都源于这个扭曲的社会。
而纪家秘书是天生的B级公民,她说:“我喜欢阶级秩序,没有秩序,规则毫无意义。”
“是吗。”
林又茉没有说下去。
因为,在车拐上一条道后,忽地,车在道路边停下了。
他们刚驶出城郊不久,前方一辆车横在路中央。车身的白漆在阴云下泛着冷光,侧面金线勾勒着神殿的徽章。
神殿的人。
这一片寂静无声的郊区,属于私人领地,少有人迹,空气中弥漫着雨后阴天清新的青草和泥土的气息。
对面的车车门打开,几名侍者下车,恭敬地为后排的人拉开车门。
温家长者就这么走下了车。
他身着金丝白袍,白发苍苍,看起来宛如一位慈爱祥和的老人。
似乎知道林又茉在车上,长者负手而立,朝着他们的方向微笑。
“执刑官,”长者的声音柔和,带着不容拒绝的和煦,“你该知道,我们迟早会见上一面。不如……陪我这个老人散散步,叙叙旧吧?”
……
长者诚意邀请她共走一段路,林又茉下车,和长者顺着空旷的草地往下走。
这片天空辽阔无垠,毫无遮挡——在寸土寸金的都城,每一寸天空都是昂贵的特权。
绛刀和秘书两人看着林又茉和长者逐渐远去的背影,等在原地。
秘书老板不在身边,恭敬的神色消失,神情漫不经心。
“我不明白,执刑官为什么要留你这样的人在身边。明明有无数更能干、更可靠的选择,却要留下你这个废物。”
绛刀站在一侧,黑发少年一言不发,垂敛着眼,没有表情,麻木得像一尊木偶。
“我见过你哥哥,他比你有趣多了,能说会道的,纪老本还想着看在他有趣的份上,留他给孙女做玩物。可惜……啧,知道得太多了。”
“你说要换做你,会怎么样?”
“哦抱歉,我忘了,小弟弟,你是靠着你哥的皮才能受宠的。”
秘书笑了笑,没有抱歉的意思,“不过说真的,只要会爬床就能在执刑官身边争得位子,只能说你运气真不错。”
郊外的风沙沙地卷过草地。
“那你一点都不了解她。”
“什么?”
绛刀没再说话。执刑官真的在意他么?这像是一个伪命题。
不久,林又茉回来了。
两人立刻闭上嘴。
纪家秘书殷勤地上去嘘寒问暖。
林又茉与温家长者的散步不过二十多分钟,她神情看起来很平静,脚步不急不缓。
林又茉上车之后,两人跟着上车,车继续行驶。
而神殿的车,在停留了一会儿之后,也向反方向驶去。
车上,绛刀总是习惯呆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等待吩咐。
纪家秘书是另外一种行事风格,她恭敬地拿出笔记本摆在自己腿上,随时等待老板指令。
但林又茉什么也没说。
她在回想刚刚跟长者的谈话。
长者其实没有跟她多说别的内容,流程跟薛柏寒差不多,摊牌、威胁、卖惨,再打一些亲情牌。说温家的地位原来有多惨,在这个世界生存有多不容易,纵使他们在林家灭门的案子里插了手但主谋也并不是他们,相反,他们还含辛茹苦地养育她长大,扶持她坐上执刑官的位子,等等。
最后,长者想确定她的立场,确保她不会搅乱他们的计划。
过了许久。
林又茉敛着眼,静静地靠在车窗边,看向窗外倒退的景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不对。
现在,温臻在她那里。
温家的长者,没有必要找她谈话。
第37章
议会内争吵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