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纶脸上的血色褪尽,只剩下惨然的苦笑。
他朝着枯树上那道身影,深深地、屈辱地弯下了腰。
“高老……我等,技不如人。”
这一拜,仿佛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连同那份读书人的傲骨,一并压得粉碎。
“还请阁老出手,莫让此国贼逃脱!我等……愿听号令,全力配合!”
“自力兄,你!”
沈炼双目赤红,这比杀了他还难受!他们本是来诛贼的英雄,此刻却要向一个坐收渔利的小人摇尾乞怜!
杨继盛的脸色黑如锅底,胸膛剧烈起伏,终是长长吐出一口带着血腥气的浊气。
他上前一步,同样躬身,声音从牙缝里挤出。
“杨继盛……静候高老钧令。”
说罢,他脚下微动,用鞋跟狠狠碾了一下沈炼的脚面。
两人已服软,唯有沈炼一人,脖颈僵直,宁折不弯。
高拱在树上看得分明,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他就是要等。
等这三个自命不凡的“清流”才俊,都向他低下高贵的头颅。
终于,在同伴和现实的双重压力下,沈炼的身躯垮了下去,僵硬地行了一礼。
“沈炼……愿……与高老共讨国贼。”
“呵,三个蠢货。”
高拱看着下方三张屈辱到扭曲的脸,低声啐了一句,这才心满意足地从树上飘然落下。
他没有丝毫停顿,甫一落地,身形便如离弦之箭,一掌悍然拍向阵中的胡宗宪!
“轰!”
一道凝若实质的白色巨掌凭空而生,掌纹清晰可见,带着独断专行的霸道意志,朝着胡宗宪当头压下!
高拱蓄势已久,又是悍然偷袭。
而被阵法困住的胡宗宪,避无可避!
电光火石间,胡宗宪不退反进,右拳紧握,那身古朴的灵甲金光暴涨,一拳迎着掌印捣出!
拳掌相交!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令人牙酸的恐怖闷音。
狂暴的气浪以二人为中心轰然炸开,将方圆百丈的积雪瞬间蒸发,露出其下冻得开裂的黑土!
“噔!噔!噔!”
高拱一击之后,身形巨震,竟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脸上闪过一抹骇然。
反观胡宗宪,立于原地,仅仅是右脚向后撤了半步。
高下立判!
即便占尽先机,他高拱,依然弱了一筹!
“好!好一个胡宗宪!”高拱强压下翻涌的气血,眼神阴鸷,“本以为你在诏狱修为大进,臻至大乘境一重天圆满只是传言,如今看来……陆炳那厮,当真是给了你天大的体面!”
“待我回京,必上奏陛下,参他一个玩忽职守之罪!”
胡宗宪摇了摇头,声音沙哑:“高老误会了,陆指挥使与我……”
“够了!”高拱猛一挥手,霸道地打断了他,“是非对错,本官自有论断!”
胡宗宪唯有苦笑。
“新郑独相”,果然名不虚传,此人行事,从不问缘由,只看结果。
高拱不再理他,转头对杨继盛三人喝道:“都退下!让你们南京兵部的人也撤了,一群废物,留在这里碍手碍脚!”
三人闻言,敢怒不敢言,屈辱地挥手,那三十六名锐士也随之退开。
所谓的“三十六天罡刀盾阵”,自始至终,都像个笑话。
胡宗兄看着孤身一人的高拱,眼中满是疑惑。
“高老,胡某并非自夸,你我修为确有差距。即便加上他们三人……若无死志,恐怕也奈何我不得。”
“我确实比你弱。”高拱竟坦然承认,脸上却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所以,本官今日,要行非常之法。”
他轻轻拍了拍手。
风雪中,两道身影缓缓行来。
一人持笔,一人捧书,皆是儒衫广袖,气度俨然。
他们走得很慢,但每一步落下,脚下积雪便如遇到暖阳般自行融化,一股沛然的浩然正气,为他们开辟出一条干净的道路。
胡宗宪的瞳孔,骤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芒。
他的身躯,第一次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你们……你们也来了。”
他的声音里,浸满了无尽的痛苦与绝望。
“这么说……这是……太子的意思?”
严党的构陷,清流的围杀,他都能忍。
因为他坚信,嘉靖皇帝是信他的!圣上将他从诏狱放出,委以重任,便是对他最大的肯定!
为了这份信任,为了大明,他胡宗宪万死不辞!
可太子……
万历太子,那是大明未来的君主!
如果连未来的皇帝都要派他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