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立将一切铺垫妥当,终于将话题引向了胡宗宪。
他知道,这个提议听起来天衣无缝。
在大明官场眼中,胡宗宪是严党的人。
在严世蕃心中,胡宗宪更是他父亲、当朝首辅严嵩一手提拔起来的封疆大吏。
自己人。
“范掌柜说得……有理。”
严世蕃眼中的狂热稍稍褪去,被一丝现实的阴霾笼罩。
“放眼我大明,能打的,似乎也只剩一个胡宗宪了。”
他咂了咂嘴,语气里满是懊恼。
“本官也看了塘报,若不是万历那小崽子冒进中伏,胡宗宪何至于出城救援?云州又怎会沦陷!”
“他这是给太子背了天大的一口黑锅!也正因如此,才难救啊!”
严世蕃的兴奋被挫败感冲淡。
严党不是没想过办法。
论功抵过?徐阶那帮清流拿“失土之罪大于天”死死咬住。
花钱赎罪?严党凑得出银子,可嘉靖皇帝那关就过不去。
替太子顶罪,岂是金银可以衡量?
“这……”范立恰到好处地露出为难之色,“如何营救胡总督,非在下这等商贾所能置喙,全凭小阁老通天手段了。”
严世蕃被捧得舒服,却依旧保持着一丝警惕,独眼死死盯着范立。
“范掌柜,你这些话,当真能代表晋公?”
“我可不想费了天大的劲,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个楚国商人,要在大明腹地建立生产线?这事怎么听都透着一股荒谬。
范立知道,必须拿出足以让这头饿狼彻底疯狂的诱饵。
他早有准备。
“小阁老,”范立语气平静,“在下这里,有晋公亲笔手书一封,可为凭证。”
严世蕃的独眼瞬间亮了。
“晋公手书?快!拿来我看!”
大楚晋公,论爵位与权势,甚至隐隐压过他爹严嵩一头。
尽管大明国力更盛,但在严世蕃的潜意识里,早已将晋公视为与自己父亲同等级别的存在。
范立取出一封蜡封完好的信笺,递了过去。
严世蕃几乎是抢过去的。
信中言辞恳切,笔力雄健。
“严兄,久慕盛名,恨山河之远,未得亲见……”
“大明商行诸事,已全权托付范哲,严兄可待之如我。”
“若云州事成,天下之利,你我……共分之!”
严世蕃一连读了三遍,仔细验看了那枚独一无二的晋公私印,脸上的肥肉因狂喜而颤抖。
“哈哈哈哈!早就听闻晋公文采风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单这笔字,就胜过状元郎陈德言万倍!”
范立只是微笑,不言不语,仿佛这夸赞与自己毫无关系。
有了这封信,严世蕃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他小心翼翼地将信收入怀中,一个阴狠的念头在心底滋生。
这范立,也不过如此。留下这封通敌信函,便是握住了他的死穴。将来若两国交恶,以此信便可在大楚掀起惊天波澜!
一石二鸟,妙哉!
“范掌柜放心,这胡宗宪,我救定了!”
听到这句承诺,范立心中波澜不惊。
成了。
不愧是搅动嘉靖一朝风云的“小阁老”,贪婪与魄力,一样不缺。
但,仅仅救出胡宗宪,还不够。
他要的,是一个对大明彻底失望,愿意随他共赴大晋的前朝总督。
“小阁老,在下还有一忧。”
“哦?范掌柜但说无妨。”严世蕃此刻心情大好,显得极有耐心。
“我听说……胡总督此人,性情刚烈,宁折不弯?”
“确是如此。”严世蕃点点头。
也正是因此,他才一直对胡宗宪敬而远之。
“我只怕……清流那帮伪君子,会派人去狱中折辱于他。万一胡总督不堪其辱,一时想不开……”
范立的话说得隐晦。
他记得,前世的胡宗宪,正是在狱中自尽。
“你是怕他自寻短见?”
严世蕃无法理解。
活着,就有金钱,有美人,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为什么要死?
“正是!”范立神情凝重,“恳请小阁老派人去诏狱安抚一二,点醒他,他身上还担着重任,切不可冲动行事。”
严世蕃本觉得多此一举,但一想到那“天下之利”,便觉得还是稳妥些好。
“好!北镇抚司是陆炳的地盘,但他不敢不卖我这个面子。今夜,我就派人去传话!”
范立那句“重任在身”,让严世蕃脑中灵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