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
晋公范立的府邸今日卸下了所有朱红,满目皆是刺眼的缟素。
灵堂设于正堂,白幡如雪,随风悲咽。
今日,是范立为颜元,举丧。
府外车马如龙,堵塞了整条长街。庭内人头攒动,大楚五品以上的官员、王公贵胄、世家之主,几乎倾巢而出,皆来吊唁。
灵堂正中,范立一身素衣,身形笔直如枪,立于颜元棺前。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满堂的啜泣与议论,仿佛带着一种言出法随的魔力。
“文信侯座下名士,颜元。”
“四岁诵经,六岁赋诗,八岁成文,弱冠之年,名满天下。”
范立的声音平稳,却透着一股压抑的悲意,缓缓讲述着颜元的一生。
“其所著《细思》《正问》、《求真三篇,虽非大道宏论,却被誉为当世蒙学开智之最佳范本。文信侯吕春秋曾言,天下学问,颜元可承其半。”
他身侧,同样身着丧服的吕凤超早已哭成了泪人,一双美目红肿不堪。
颜元是战争孤儿,被其父吕春秋收养,名为师徒,情同父子。于她而言,颜元便是她的亲兄长。
满堂公卿大臣屏息聆听。
晋公亲笔撰写的悼文——《祭颜子文》。
这篇悼文,没有传统祭文的繁复辞藻与华丽堆砌,字字句句,皆发自肺腑,质朴而真诚,直击人心。
一种全新的文体。
一种足以传世的文风。
在场不少文官心中巨震,看向范立的眼神,已然多了几分狂热的崇敬。
范立无视众人各异的神色,悼文已至尾声。
“呜呼!言有穷而情不可终,子其知也邪?其不知也邪?呜呼哀哉!尚飨!”
话音落下的瞬间。
一缕清风毫无征兆地卷入灵堂,轻柔地拂过每个吊唁者的脸颊,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带走了泪水,抚平了悲伤。
满堂宾客,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关于晋公范立身负圣道气运的传闻,早已不是秘密。
可谁能想到,他一篇悼文,竟能引动天地,沟通魂灵!
这是……颜元的魂魄,在向众人致谢吗?
就在这庄严肃穆近乎神迹的氛围中,一个尖利刺耳的声音,如同一根淬了毒的针,猛地扎了进来。
“——陛下驾到!圣旨到!”
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
来者,是宫中总管太监,陈监。
范立缓缓抬眼,眸中最后一丝温情散去,只剩下无尽的冰冷与黑暗。
他依旧站在颜元的棺椁之前,双手负后,身如山岳,没有丝毫要下跪的意思。
“宣旨吧。”
陈监看着那个连腰都未曾弯一下的男人,眼皮狠狠一跳。
这范立,竟敢在百官面前,不跪皇命?
老太监心头火起,重重地咳嗽一声,试图用眼神威压,提醒范立和满堂宾客君臣之礼。
宾客们面面相觑,终究还是在皇权的积威之下,不情不愿地跪了一地。
唯有范立,和他身后的几道身影,岿然不动。
“晋公,”陈监的声音带着试探,“老奴要为颜元宣读陛下追封的旨意,您看……”
“宣你的旨,本公不拦着。”范立的语气淡漠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陈监的嘴角狠狠一抽。
范立不跪,这圣旨宣了,皇家的颜面也等同于被扔在地上踩!
可他不敢发作。
如今的范立,权势滔天。别说他只是个合一境的太监,就算是大乘境的圣主来了,也未必敢在晋公府放肆。
他深吸一口气,展开了圣旨。
旨意很短,完全是照着范立之前的要求,追封了颜元一个虚衔。
除此之外,通篇没有一句来自皇帝的哀悼与惋惜。
陈监宣读完毕,范立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
很好,项冲。
这是你逼我的。
“陈监,宣完了?”他问。
“是……是的。”陈监有些发愣,他已经读到了最后的“钦此”。
“哼!”
范立一声冷哼,如惊雷炸响。
“你也配称他为君?!”
当着满朝文武,当着皇宫总管,范立的话,无异于指着皇帝的鼻子,公然斥其不配为君!
陈监怀疑自己听错了。
满堂跪地的官员,更是从那份无聊的圣旨中惊醒,骇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男人。
晋公……这是要反了?
“晋公!慎言!”陈监厉声警告,色厉内荏。
他甚至怀疑,范立今日就要借此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