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愣了一下,连忙回忆。
“回太子妃,上午敬王来请了安,陪皇上说了会话。下午,皇上精神好,便多看了两本兵部的奏折……”
李知安的眼神微动。
“奏折内容是什么?”
“好像……好像是关于北疆军备换防的。”福安小心翼翼地回答。
李知安了然。
问题不在于看了几本奏折,而在于奏折的内容。
北疆,是柳慎元的地盘,也是皇帝最为敏感的一根神经。
即便如今大局已定,但看到有关北疆军务的奏报,他恐怕还是会下意识地耗费心神去琢磨。
这才是症结所在。
就在这时,床上的皇帝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呻吟,眉头紧紧皱起,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来了。
李知安立刻坐到床沿,将三根手指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
脉搏急而促,时而有力,时而虚浮,是典型的心气亏虚之兆。
“福安,去取参片来,要高丽参,切薄片。”李知安沉声吩咐。
福安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去取。
李知安取出一枚银针,精准地刺入皇帝手腕的内关穴,轻轻捻动。
片刻后,皇帝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急促的呼吸也平复了下去。
福安取来参片,李知安让皇帝含在舌下。
做完这一切,她才站起身。
皇帝已经悠悠转醒,看到是她,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知安?你怎么来了?”
“父皇,您感觉怎么样?”
“方才胸口有些闷,现在好多了。”皇帝喘了口气,靠在枕头上。
李知安看着他疲惫的神色,语气平静却不容置喙。
“父皇,您的身体经不起这般耗神了。从明日起,所有送到您这里的奏折,都必须先经我过目。”
皇帝一怔,似乎想说什么,但对上李知安清澈而坚决的眼神,最终只是化为一声叹息。
“罢了,都听你的。”
李知安点点头,转身对福安下令。
“传太医院院使,以及所有负责皇上脉案的太医,明日辰时,到东宫书房见我。”
福安浑身一凛,连忙躬身应是。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太医院院使就带着七八名太医,战战兢兢地候在了东宫书房外。
人人面色凝重,连大气都不敢喘。
辰时正,书房的门准时打开。
春夏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对着众人福了一礼。
“诸位大人,太子妃请你们进去。”
院使硬着生平第一次走进这间象征着未来权力核心的书房,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李知安正坐在书案后,手里拿着的,正是昨夜那张静心安神汤的方子底案。
她没有抬头,也没有赐座。
整个书房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她翻动纸张的沙沙声。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每一息都像是在敲打着在场太医们的心脏。
终于,李知安放下了那张薄薄的纸。
“张院使。”
“臣……臣在。”院使连忙躬身。
“这方子,是你审过的?”李知安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是,此方乃是寻常安神之用,四平八稳,绝无差错。”院使连忙辩解。
“四平八稳?”李知安重复了一遍,忽然轻笑一声,“好一个四平八稳。”
她站起身,踱步到众人面前。
“皇上这个月,心悸发作三次,一次比一次频繁。你们每次的诊断都是心神不宁,开的方子也都是这换汤不换药的酸枣仁、茯神。”
她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字字清晰。
“你们可有想过,皇上如今深居简出,何来那么多心神不宁?你们可有问过,他每次心悸之前,都做了什么,看了什么?”
太医们面面相觑,无人敢言。
开方看诊,对症下药,这是他们的本职。但去探究皇帝的日常起居,揣摩皇帝的心思,那是他们不敢逾越的雷池。
“不敢?”李知安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你们不是不敢,是懒。是不愿担那份责任。”
“用最稳妥的方子,不出错,也无功。皇上龙体安康,那是他自己底子好。皇上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们便可推说药石无灵,天命如此。”
她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剥开了众人粉饰太平的外衣,露出了底下那份明哲保身的怯懦。
院使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太子妃息怒!臣等有罪!”
其余太医也纷纷跪倒一片,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