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残梦(第1/2页)
戌时三刻,夜风卷着碎雪,抽打得枯枝呜呜作响,夜色浓得化不开。
一道急促的马蹄声撕裂了这片死寂,由远及近。马背上的少年郎紧抿着唇,任由凛风如刀刮过面颊。
半个时辰前,薛国公府已悄然闭紧了大门,所有仆役皆屏息凝神,不敢稍有喧哗。内院深处,薛兆引着那位白发老道,步履沉重地踏入了薛寒枝寂静五年的闺房。
厢房雕花木门推开时,浓苦药气混着陈旧暖意扑面而来。床榻间,薛寒枝静卧如初,素白中衣衬得乌发愈浓,面容平静得近乎剔透,仿佛只是沉入了一场不愿醒来的长梦。
老道行至床前,伸出二指,虚虚探向薛寒枝的鼻息,又翻开她的眼睑细看,那眼底空茫一片,映不出丝毫光影。他沉吟片刻,转向薛兆:“取一柄利刃来。”
薛兆心头一紧,喉结上下滚动,终是未发一言,只挥手示意。
很快,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呈上。老道接过,竟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掌心一划,殷红的血珠立刻涌出,滴滴答答,坠入早已备好的白瓷碗中。
紧接着,他竟又将匕首转向床上无知无觉的薛寒枝,迅疾地在她纤细苍白的手掌上也划开一道口子。薛兆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手臂微抬,却终究慢了半分,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那近乎透明的肌肤下,渗出一道鲜红,汇入碗中,与老道的血交融在一起。这血色,反倒让薛兆悬了五年的心,落下了半分,他的女儿,还活着。
老道以指为笔,蘸取那混合的血,在薛寒枝光洁的额间郑重地点下三记在眉心,那抹猩红竟渐次绽作三瓣梅痕。
他转身,对满眼焦灼的薛兆与紧攥着丈夫衣袖面色惨白的尹柔道:“请诸位门外等候,一炷香内,勿入打扰。”
尹柔闻言,泪水瞬间蓄满了眼眶,她强忍着哽咽,颤声求道:“仙师……能否让妾身留下?枝枝她若醒来,身边不能没人……”
老道目光扫过她,缓缓摇头:“夫人爱女心切,贫道知晓。然此刻关隘,非俗世亲情可涉。能否醒来,端看她自身意愿。”言罢,他视线落回薛寒枝面上,意味深长。
尹柔强忍的泪珠终是滚落下来。薛兆伸手揽住妻子微微颤抖的肩头,沉声道:“有劳仙师。”便半扶半抱着尹柔,带着一众提心吊胆的仆从,默默退出了房间,轻轻合上门扉。
室内重归寂静。老道在床尾盘膝坐下,指尖老道并指虚划结界。榻上的薛寒枝,眼睫未动,身子却如提线木偶般,倏然直挺挺地坐起,继而也盘起了双腿,与老道相对。
老道阖上双目,唇齿开合,一段晦涩古老的咒文低低吟诵而出。初时如溪涧潺湍,渐作松涛汹涌。随着咒语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薛寒枝闭合了眼,眉心却剧烈地蹙起,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她的灵识,已被引入一片混沌之地。四周云雾翻涌,不见天日。正彷徨间,忽见前方云开雾散,现出老道清癯的身影。
薛寒枝灵台闪过一丝清明,慌忙敛衽行礼,声音带着虚幻的飘忽:“弟子拜见师父。”
老道静默良久,方叹息般开口:“五年光阴,弹指而过。痴儿,可曾想通?可愿悔改?”
寒枝垂下头,双手紧紧绞着衣带,唇瓣咬得失了血色,却依旧不语。
“冥顽不灵!”老道似动了真怒,袖袍一拂,周遭云雾瞬间化作无形枷锁,向她缠绕而来,“看来不让你尝尽苦头,你是不知回头!”
“师父!”寒枝猛地抬头,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竟在虚空中凝成点点晶莹,“弟子知错!私自下界,触犯天规,是弟子之过,甘受任何责罚……只是,只是弟子不愿回去!”她跪行几步,仰起满是泪痕的脸,“师父,您自幼看着我长大,深知弟子心性怯懦,遇事只知退缩躲避。可这一次,弟子想为自己争一回,不想再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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