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活得像个惊弓之鸟,而林清荌,却像一把熊熊燃烧的野火,烧得理直气壮,烧得无所畏惧。
于是,林清伊做出了连自己都感到羞耻的举动。
在家庭会议私下讨论如何“管教”林清荌时,她会附和着说:“清荌姐姐可能是刚回来不适应,脾气是冲了点,但她这样顶撞爸妈,确实不对……”她试图通过轻微地贬低林清荌,来凸显自己的“懂事”和“顺从”,以此换取一点点在这个家立足的资本。
这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可悲的生存策略。
一边下意识地打压排挤这个真正的威胁,一边又在灵魂深处疯狂地羡慕着对方的洒脱不羁。
这种极度的矛盾,几乎要将林清伊撕裂。
林清荌的存在,像一面残酷的镜子,照出了林清伊所有的委曲求全和不堪。
她看着林清荌帅气地摔门而去,看着她对林家的规则不屑一顾,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尖叫。
看啊!她活成了你想都不敢想的样子!
这种复杂的感情,比她对林清的嫉妒更让她痛苦。
对林清,是仰望般的嫉妒,带着绝望的距离感;而对林清荌,是平行的羡慕,带着一种“我本也可以,却注定无法如此”的深切不甘和自我厌恶。
在这个家里,她既无法成为林清那样的天之骄女,也无法活成林清荌那样的真实自我,她卡在中间,成了一个连自己都看不起的、虚伪的影子。
林家人根本没想到,这个失踪了十几年的女儿如此‘难搞’,即便她非常痛快的答应了与鹤家的联姻,但她依旧对林家充满敌视。
林清荌在林家呆的时间越长,她的独特的行为处事就让林家人越难以忍受,她的愤怒从歇斯底里的火山爆发,转化成为一种精准投放的化学腐蚀剂,无声无息,却足以让林家那层光鲜的油彩起泡、剥落。
她不再大声叫骂,更擅长用那种慢条斯理、带着若有似无笑意的语调,把一句句软钉子扎进人心里最不舒服的地方。
那场曾经极度难堪的家庭晚餐的场景还在不断上演:
林母依旧夹了块红烧肉,语气充满试探性的关爱:“荌荌,尝尝这个,知道你喜欢吃,我提议吩咐厨房为你做的。”
林清荌这次没有摔筷子,她甚至拿起筷子,轻轻拨弄了一下那块油光锃亮的肉,然后抬起眼,脸上挂着一个极其标准的、却毫无温度的微笑:“真是劳烦您费心惦记了,连我小时候在乡下爱吃什么都能查到,这份用心,怕是鹤家知道了也会感动吧?”
她特意加重了“小时候”和“用心”这两个词,眼神轻飘飘地扫过林父和林家兄弟,继续慢悠悠地说:“看来我得尽快适应这口味,毕竟,以后要对得起林家这番栽培,不是吗?”她将“对得起”和“栽培”说得意味深长,仿佛在谈论一笔即将进行的交易。
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尴尬,林父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自从林清荌回家,他皱眉头的次数呈直线上升。
不过两三个月,他的眉头和眼周就长了几条深深地皱纹,比之前看上去老了不少。
和事佬三哥林清蒘清了清嗓子,再次试图调解矛盾:“清荌,家里是真心欢迎你回来的,你……”
“哦?真心?”林清荌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一丝天真的疑惑,“你说的‘真心’,是指把我过去十几年的资料查个底朝天的‘真心’,还是指连我未来几十年都要安排得明明白白的‘真心’?这种‘真心’,分量可真不轻啊,我都有点承受不起了。”她说着“承受不起”,脸上却是一副“我看你们还能演多久”的讥诮表情。
“你知道最搞笑的是什么吗?你们花了十几天就能把我调查的清清楚楚,却花了二十几年都没找到我!”林清荌挨个瞪着桌子上的每一个人,被她看到的人都心虚的低下了头。
当她的目光落到了那面为她新打造出的奖状墙上,轻轻“啧”了一声:“劳烦各位把我卖掉的那么多奖杯奖状收集起来,擦起来一定很费劲吧?真是辛苦家里的佣人了。”她冷哼一声,继续说道:“不过也是,这些摆在这里,确实挺能‘说明问题’的。”她没说说明什么问题,但每个人都听懂了——这是在讽刺林家用子女的成就装点门面。
在这种阴阳怪气面前,林清伊的感受更为复杂了。
林清荌没有咆哮,但每一句话都像淬了冰的针,扎得人又冷又疼。林清伊依旧害怕这种冲突场面。
这次,她甚至连头也没抬,坐在林清身边安安静静的吃饭。
因为林清荌这种冷静而尖锐的讽刺,比直接的怒吼更让她感到震撼,这需要何等的清醒和强大的内心?林清荌完全不屑于融入这个家,甚至不屑于正面对抗,她只是站在一个更高的视角,冷静地、甚至带着点玩味地,解构着林家的一切规则和虚伪。
林清伊那点争宠的小把戏,在林清面前是无所遁形的幼稚,在林清荌眼里,恐怕更是可笑至极的蝇营狗苟。
她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