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在苦难中依旧不放弃挣扎、不放弃善良、不放弃希望的平凡灵魂。
我的道,不是去“替”他们负重前行,而是去“信”他们拥有前行的力量。
这场几乎让我万劫不复的“真空之劫”,它磨去的,并非我千辛万苦修炼而来的神通法力,而是我那颗深藏于骨髓之中、连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属于“神”的傲慢。它逼迫着我,剥去所有超凡的外衣,彻彻底底地、毫无保留地,重新变回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会饿会痛、会迷茫也会感动的,能与这片土地上亿万苍生真正同呼吸、共命运的……
同行者。
当这最后的明悟,如同初升的朝阳,驱散所有迷雾,在我那澄澈如琉璃的识海之中,通达无碍、圆融自显的瞬间。
一股前所未有的“圆满”与“自在”之感,从我道心的深处,油然而生,瞬间充盈了存在的每一个角落。
这种感觉,并非力量的暴涨带来的充盈,更像是一副背负了千百年的、沉重的枷锁,于刹那间寸寸断裂,纷纷坠地。是一种灵魂挣脱了束缚,重获真正自由的轻盈与畅快。
我仿佛清晰地听到了,一声清脆悦耳的“咔嚓”声。
那是属于“林清扬”这个独立个体,与这方天地、这片红尘之间,名为“执念”的因果之链,被这圆满的道心之光,彻底熔断的声音。
从此,我行走于人间,却不再完全属于人间。我见证悲欢,却不再被悲欢轻易牵绊。这应该就是“看山还是山”的境界吧。
我的道心,历经这番红尘炼狱般的洗礼,终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圆满无瑕之境。
我缓缓地看向下方。
目光仿佛具备了实质,轻易地穿透了脚下层层叠叠、翻涌不息的灰色云海,精准地投向了那座,刚刚才经历了情感激荡的军营核心——灯火通明的主帅大帐。
我的神识如同无声无息弥漫的光,温柔而又全面地笼罩了那片区域。
我“看”到了。
看到了李岩和高红英,那两张坚毅的脸庞上,泪痕虽已拭去,但眼角微红,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更加明亮。他们一前一后,步履沉稳地走进了那座弥漫着肃杀与焦虑气息的主帐。
帐内,李自成与他麾下几位核心的悍将,正围在那巨大的、标示着敌我态势的军事沙盘周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草味与汗味,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与疲惫。
对于李岩提出完善建议:“转进南阳,再图入蜀”的战略豪赌,大多数人,包括李自成自己,内心深处依旧充满了疑虑与不安。
那直取北京、登临九五的诱惑实在太大了,大到足以让人忽视所有潜在的风险。
“闯王。”
李岩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再是以往那种带着书生气的清冷,而是充满了一种破釜沉舟之后、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将我方才在那间狭小、简陋的军帐之内,道出的那番话语——那番被他二人视作“神谕”的告诫,一字不差,甚至语气都模仿得惟妙惟肖,当着所有将领的面,清晰地复述了出来。
当“……护国真君……伪星……紫微帝星……南下称王,不可称帝……否则必为人做嫁衣,身死国灭……”这些充满宿命与警示意味的字眼,从他们最为信赖、智计百出的军师口中,如此郑重其事地吐出时。
整个喧闹的主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扼住了喉咙!
瞬间,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我能清晰地“看”到,素来以勇猛暴虐着称的刘宗敏,那张横肉虬结的脸上,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一片煞白,铜铃般的眼睛里首次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惧。
我也能精准地“感”知到,李自成那颗原本因连番苦战、前途未卜而充满了焦躁与野火的心脏,在这一刻,被一股神秘的、近乎于“天命”的恐惧,死死地攥紧!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李岩和高红英的脸上。那两张年轻的面孔上,没有一丝一毫开玩笑的迹象,只有一种殉道者般的郑重与决绝。他眼中原本闪烁不定的猜忌、权衡,在这一刻,都被这种面对远超自身理解时,所产生的本能的、原始的……
敬畏,所淹没。
“……南下……入蜀……称王……不称帝……”
他无意识地、喃喃地重复着这条我为他指明的、看似唯一能通往“活路”的谶语。
他的眼神深处,正在进行着天人交战般的剧烈挣扎!
一边,是那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的,象征着无上权力与荣耀的北京龙椅,是那“皇帝”尊号带来的极致诱惑。那是他毕生奋斗的梦想,是支撑他走到今天的最大动力。
另一边,则是这虚无缥缈、却又由他最信任的军师和爱将以性命担保的,来自于一位只存在于古老传说之中的“护国真君”的严厉警告。
我静静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