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忽暗。
他眼眶深陷,嘴唇干裂,眼中布满血丝,满是挥之不去的疲惫、焦虑和深深的无力。
他拿起朱笔,想在奏折上批阅,但那支本应重如千钧的笔,此刻在他手中仿佛真有千斤重。他提笔数次,却连一个字都写不下。
最终,他颓然弃笔,用那双因长期握笔而指节变形的手,用力揉着胀痛的太阳穴。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近乎绝望的空洞眼神,望着殿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我静静看着这一幕,看着这位勤勉却刚愎,最终只能以身殉国,在煤山上留下“朕非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悲叹的帝王。
我那本因勘破天道而古井无波的道心,竟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悲悯的涟漪。
一声极轻的叹息从我唇边溢出。
罢了。
虽然我已明了天道大势不可逆转,但在这艘注定沉没的大船彻底没入海底前,就让我这旧时代的“遗物”,再行一次不合时宜的“干涉”吧。
让我以我之道,入你之梦。
为你这孤寂的帝王路,点上最后一盏或许无用却无悔的孤灯。
我的神念化作一缕比月光更轻柔、比星光更缥缈的青烟,穿透须弥虚空的法则之壁,穿过人间界的九霄云层,悄无声息地融入那盏在崇祯面前即将燃尽的烛火。
乾清宫内,那豆本已微弱不堪的烛火猛地一跳!
光芒不再是昏黄,而是化作了充满梦幻与安详的点点星光。星光将整个大殿笼罩,崇祯那早已不堪重负的眼皮缓缓合上,紧绷的心弦终于松懈。
他趴在堆积如山的奏折上,沉沉睡去。
在他的梦中,冰冷空旷的乾清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浩瀚无垠的寂静星空。
而我那身着白衣的身影,就在这片星空的尽头,踏着星光,一步一步向他那孤独的帝影走来。
星空下的崇祯,显得比现实中更加瘦削。龙袍宽大地挂在他肩上,仿佛承载不了那沉重的天命。他茫然地站在星海中央,眼神依旧空洞,却少了几分戒备,多了几分迷惘。
“这里是……”他喃喃自语,声音在星空下显得格外微弱,“朕是在做梦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站在不远处。星光照亮他的脸庞,那些白日里紧锁的眉头,此刻在梦中依旧未能舒展。
“北方大旱,颗粒无收;南方涝灾,百姓流离……”他像是在对星空诉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朝廷赈灾银两不足,官吏层层克扣……朕的旨意,为何就出不了这紫禁城?”
一颗流星划过,照亮他眼中的困惑与痛苦。
“关外清兵虎视眈眈,关内流寇四起……朕每日宵衣旰食,不敢有丝毫懈怠,为何这江山还是日渐倾颓?”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带着几分哽咽:“莫非真是朕德行有亏,上天降罚?”
我轻轻抬手,周围的星辰随之流转,化作一幕幕景象:农田龟裂,洪水滔天,烽火连天,百姓流离……但紧接着,景象变换:农民在雨中跪地感谢,士兵与家人团聚,孩童在学堂诵读诗书。
崇祯怔怔地看着,眼中闪过一瞬间的光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太晚了,”他摇着头,“一切都太晚了。朕登基十年,未能挽回天意,如今已是回天乏术。”
我向前迈出一步,星光在我脚下荡漾开来。这一刻,我不再是超然物外的修士,而是一个见证者,一个愿意倾听的同行者。
星空寂静,唯有他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许久,他抬起头,眼中竟有泪光闪烁。
“朕知道,很多人说朕刚愎自用,说朕疑心太重……”他的声音颤抖,“可是这龙椅之上,朕能相信谁?敢相信谁?”
又一颗流星划过,拖出长长的光尾,仿佛是天地的叹息。
“有时朕真想抛开这一切,做个寻常百姓……”他苦笑着,“可是不能啊,这是祖宗留下的江山,是朕的责任……”
星光温柔地笼罩着他,那些平日里无法对人言的苦闷,此刻在梦中尽情倾诉。
我看着这个背负着整个天下的帝王,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天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天地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然而在这冷酷的法则之下,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挣扎求存,就连帝王也不例外。
“若是太祖在世,会怎么做?”他望向星空,仿佛在向祖先求助,“若是成祖在位,又会如何决断?”
星空无言,唯有星辰闪烁。
许久,他长长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疲惫:“或许,朕真的不是当皇帝的料吧……”
这时,周围的星辰突然大放光明,所有的星光都温柔地向他汇聚。在这片星光中,他缓缓闭上双眼,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就让朕……稍微休息一会吧……”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终融入星海。
星光如水,温柔地包裹住他疲惫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