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北赛道的晨雾还未散尽，李天华摘下头盔，梢的汗水滴在方向盘上。
车载电脑显示圈7分38秒——比学院纪录慢了整整12秒，但足够让他成为大一新生里个完成全赛道测试的亚洲学生。
"
你父亲在控制室。
"
助教递来毛巾，"
他看了全程数据流。
"
少年猛地抬头。
控制塔的玻璃窗前，李刚正俯身和工程师交谈，手里攥着女儿画的赛道分析图。
阳光穿透云层，照亮男人后脑勺新冒的白，像初雪落在黑色砂纸上。
"
他什么时候来的？"
"
昨晚的航班。
"
助教眨眨眼，"
你母亲在酒店改设计稿，说明天要带你去吃猪肘子。
"
酒店餐厅的壁炉噼啪作响。
林美凤的笔记本电脑亮着视频界面，李艳琪的脸挤满整个屏幕："
哥！
我数学考了98分！
"
小女孩突然举起一张蜡笔画，画面上的自行车长出了火箭推进器。
"
慢点吃。
"
李刚把酸菜推到儿子面前，指尖的机油渍还没洗干净，"
明天带我去看看你们学校的钣金车间。
"
父子间的沉默被刀叉碰撞声填满。
直到服务生收走餐盘，李天华才突然开口："
爸，我申请了慕尼黑工大的交换项目。
"
林美凤的咖啡勺停在半空。
这个动作让少年想起三年前，母亲站在车库门口说"
我辞职了"
的那个傍晚。
"
几年？"
李刚的声音很平静。
"
两年。
"
少年摸出手机，屏保是"
指南针菜园"
的最新照片——木牌背面新画了辆带翅膀的赛车，"
但暑假都回来。
琪琪说等我教她漂移。
"
窗外飘起雪粒。
李刚望向广场上的圣诞集市，彩灯在玻璃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二十年前父亲来机械厂找他时，也是这样的雪天，也是这样的沉默。
实验室的灯光彻夜未熄。
李天华调试着数据模型，父亲带来的家乡辣酱在桌上散着熟悉的味道。
李刚坐在角落的工学椅上，手里捧着儿子的大一课本——那些复杂的德文术语旁，密密麻麻标注着中文谐音和简笔画。
"
爸，这个转向系统"
少年突然转身，现父亲已经睡着了，老花镜滑到鼻尖，书页停在"
悬挂系统几何学"
章节。
他轻手轻脚地取下眼镜，镜腿的锈迹被磨得亮——这是李强当年在机械厂用的那副。
少年突然想起离家前夜，爷爷偷偷塞给他眼镜时说的话："
你爸当年也这样，看书看到睡着"
凌晨三点，林美凤推门进来，怀里抱着刚改完的设计稿。
女人无声地笑了，用手机拍下这对父子：年轻人伏在数据屏前，中年人蜷在工学椅里，两人的影子在墙上连成一片。
返程航班起飞前，李刚在机场书店买了本德语入门。
结账时现扉页夹着张纸条："
爸，别学啦，我给你当翻译。
——天华"
云层之上的阳光刺得他眼眶烫。
舷窗外，儿子的身影早已看不见，但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临别拥抱时的温度——比少年时结实多了，不再是那个在地下室捣鼓引擎的瘦弱男孩。
"
看这个。
"
林美凤突然递过手机。
视频里李艳琪正骑着新自行车冲进院子，车把上系着哥哥从德国寄回的铃铛。
小女孩对着镜头大喊："
我学会单脚蹬车啦！
等哥哥回来表演给他看！
"
空姐送来餐食时，李刚现托盘纸上印着纽北赛道的地图。
他用铅笔在某个弯道处画了个圈——正是儿子当年出车祸的那个弧度，如今成了他赛道测试最稳的路段。
"
指南针菜园"
的木牌前，李艳琪踮脚挂上新的装饰：一串巴伐利亚风格的铃铛，和哥哥视频里那辆赛车上的同款。
大黄狗围着木牌打转，项圈上的指南针在阳光下闪着光。
"
爷爷！
"
小女孩突然指向天空，"
飞机！
"
李强拄着拐杖走到院子里，怀里的相册翻开着——最新那页贴着孙子的赛道证书，旁边是李刚年轻时在机械厂的青工奖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