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的玻璃窗上凝着水雾，李刚用袖口擦出一小片透明区域。
李天华躺在各种管线缠绕的病床上，左腿打着石膏悬吊，心电监护仪的绿光在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少年脖颈上还挂着那个碎裂的指南针，玻璃碴在无影灯下闪着细碎的冷光。
"
患者需要二次手术。
"
主刀医生摘下口罩，露出疲惫的眼睛，"
胫骨碎片压迫神经，可能要植入钢板。
"
林美凤的高跟鞋跟陷进医院塑料椅的缝隙里。
她盯着自己转帐记录里那笔五万块的赔偿金，巴黎分部的未接来电在锁屏上堆成红色的小山。
"
用最好的材料。
"
李刚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摸到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汽修职高报名表，表格背面儿子画的齿轮组被血浸透了一半。
李艳琪踮脚把画贴在病房外的玻璃上。
蜡笔画里的赛车长出了翅膀，驾驶员戴着爷爷的老花镜。
她悄悄把"
地下极"
的徽章塞进哥哥石膏的缝隙里——金属徽章边缘有些生锈，就像当年林美凤藏在饼干罐底的摩托车钥匙。
"
琪琪。
"
李强拄着拐杖站在走廊尽头，中风后歪斜的嘴角抽搐着，"
去给你妈买杯热牛奶。
"
老人独自挪到病房门前，透过玻璃看着儿子儿媳守在病床两侧的身影。
三十年前机械厂医院的塑料椅上，他也曾这样守着摔断腿的李刚。
记忆里护士说的"
这孩子太野了"
和现在医生说的"
万幸没伤到脊柱"
重叠在一起，在耳膜上敲出阵阵回响。
"
李强家属？"
护士推着病历车过来，"
患者隐瞒的先天性心绞痛史需要补签知情书"
病历本哗啦啦翻到1999年的记录页。
李刚离家出走那晚，急诊科潦草地写着"
父亲情绪激动诱心绞痛"
。
泛黄的纸页上，墨水晕染的日期下方还有行被涂改的小字："
提及儿子改装车参赛"
。
凌晨三点，李刚在医院垃圾箱旁现被撕成碎片的巴黎offer。
林美凤的唇印还留在纸片上，像干涸的血迹。
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是客户刚来的消息："
那辆高尔夫r的转向系统确实厉害，问下您儿子愿不愿意来我们车队？"
车库的灯突然亮了。
林美凤站在工作台前，手里拿着李天华没做完的防滚架模型。
月光从她指缝间漏下来，在地板上拼出歪扭的巴黎铁塔剪影。
"
我退票了。
"
她突然说。
《汽车维修入门》从架子上掉下来，扉页上"
给未来的工程师"
下面，那行铅笔字被反复擦拭过多次，纸面已经起毛。
但在惨白的日光灯下依然能辨认出："
给我爸——tianhua13岁"
。
手术室的红灯再次亮起时，李刚在等候区现了父亲的拐杖。
李强蜷缩在塑料椅上睡着了，怀里紧抱着樟木箱——里面是那本被翻烂的《汽车维修大全》，书页间夹着李刚少年时代的所有奖状，每张都压着塑封膜。
"
患者家属！
"
护士推开手术室的门，"
需要签钢板植入同意书。
"
李刚的笔尖悬在纸上。
选项a是国产普通钢板，选项b是德国进口可吸收材料——价格相差六倍。
他想起二十年前自己躺在手术台上时，父亲毫不犹豫勾选了最贵的钛合金钢钉。
林美凤的手突然覆在他手背上。
她指尖还沾着防滚架模型的金属粉末，在同意书上按出几个模糊的银色指纹。
"
选b。
"
她声音很轻，"
巴黎那边的违约金我谈好了分期。
"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病房时，李天华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父亲歪在陪护椅上睡着，手里还捏着汽修职高的招生简章；母亲蜷在窗边的沙里，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显示着一份未送的辞职信；爷爷的拐杖靠在墙角，杖头挂着的塑料袋里装着那本《汽车维修大全》。
少年尝试挪动打着石膏的腿，金属支架出轻微的吱呀声。
这声音惊醒了浅眠的林美凤，她赤脚跑过来时踢翻了咖啡杯，棕褐色液体在瓷砖上蔓延成奇怪的形状——像极了赛车场扭曲的护栏。
"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