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美凤的行李箱立在玄关,巴黎的offer静静躺在餐桌上。
李艳琪画的全家福被小心地压在咖啡杯下,画中哥哥的赛车变成了乖巧的自行车,妈妈的高跟鞋变成了毛绒拖鞋。
"
三个月。
"
林美凤的指尖划过女儿画的彩虹,指甲油有些剥落,"
项目结束就回来。
"
李刚盯着电视里的赛车事故新闻,音量调到最大。
主持人正用夸张的语调描述着"
青少年非法改装车酿惨剧"
,画面闪过扭曲的护栏和救护车顶灯。
他余光瞥见李天华悄悄溜出厨房,背包里露出半截头盔绑带——那款碳纤维头盔值他半个月工资。
"
站住。
"
少年僵在门槛上,肩膀线条绷得死紧。
李刚突然现儿子的校服外套短了一截,手腕骨节嶙峋地凸出来。
什么时候开始抽条的?上次给他量身高还是半年前?
"
客户约了看车。
"
李天华没回头,声音闷在衣领里,"
就看看。
"
林美凤的行李箱轮子出细微的"
咔嗒"
声。
她涂着指甲油的脚趾在丝绒拖鞋里蜷了蜷,巴黎的晨光透过手机屏幕,在她眼底投下一小片蓝。
地下室传来引擎轰鸣时,李艳琪正给爷爷的降压药换新标签。
老人颤抖的手指捏着张泛黄照片——1998年机械厂技能大赛,年轻的李刚站在改装动机旁,手里攥着被裁判判定"
违规"
的涡轮增压器。
"
你爸当年"
李强的声音被楼下的争吵声切碎。
林美凤的高跟鞋声,李天华摔门的闷响,还有李刚扳手砸在铁柜上的金属颤音。
这些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咯吱咯吱碾过老人的记忆。
李艳琪突然举起蜡笔,在药盒上画了辆小汽车。
四个座位里分别坐着火柴人:戴眼镜的是爷爷,扎辫子的是自己,举着扳手的是爸爸,而那个头竖起来的
"
哥哥说要带大黄去比赛。
"
她把药盒推进抽屉,蜡笔痕在塑料表面留下浅浅的凹槽。
午夜,李刚在车库现被拆解的赛车头盔。
碳纤维外壳泡在除漆剂里,露出底下原本的荧光粉色——那是林美凤去年送的生日礼物。
工作台上摊着张图纸,新设计的防滚架结构用红笔圈出重点,旁边列着密密麻麻的应力计算公式。
手机突然震动。
客户来消息:"
李师傅,明天能试车吗?"
配图是辆改装高尔夫,排气管造型和李天华图纸上一模一样。
李刚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
二十年前父亲也是这样,在机械厂值班室接到工友电话:"
老李,你儿子又偷开试验车了!
"
当时话筒传来的引擎声,和此刻地下室隐约的震动频率奇妙地重合。
他轻轻推开地下室的门缝。
李天华蜷在改装动机旁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扭矩扳手。
少年额角的擦伤结了薄痂,睫毛在台灯下投出细长的阴影。
墙上贴着张皱巴巴的日历,中考日期被红笔圈了无数层,像道逐渐收紧的绞索。
林美凤的行李箱轮子碾过地板。
她站在楼梯拐角,巴黎的晨光与地下室的昏黄在她身上划出清晰的分界线。
"
我改签了机票。
"
她突然说,"
下周再走。
"
工具箱最底层,《汽车维修入门》的扉页微微翘起边角。
当年林美凤清秀的"
给未来的工程师"
下面,不知何时多了行歪扭的铅笔字:"
给我爸——tianhua13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