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酒,敬的是规矩。
一碗酒,喝下的是人心。
篝火渐渐熄灭,浓郁的肉香也终于在夜风中散去。
李万年回到张莽留下的那座奢华宅邸时,院子里已经变了一副模样。
白日里的尘土和杂乱被清扫一空,廊下的灯笼散着温暖柔和的光,青石板的地面被冲洗得干干净净。
与外面校场上残留的血腥和肃杀不同,这里已经有了家的味道。
苏清漓、陆青禾和秦墨兰三人正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借着灯光做些针线活,而沈飞鸾则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听到开门声,三女同时抬起头,感受到李万年身上带着的酒气和夜里的寒气,苏清漓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了上来。
“夫君,回来了。”
她鼻尖轻轻嗅了嗅,笑道:“看来今晚的酒肉,很得人心?”
“什么得人心?我只是给了他们应得的。”
李万年笑着握住她的小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暖。
“都收拾好了?”
“嗯,姐妹们一起动手,快得很。”
苏清漓答道。
陆青禾也走了过来,大眼睛里带着几分好奇,“夫君,你今天在校场上……真的杀人了?”
她们虽然待在院子里,但校场那边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李万年点了点头,没有隐瞒。
“不杀人,镇不住那群兵油子。”
秦墨兰端来一杯温好的热茶,递到李万年手里,柔声道:“夫君行事,自有道理。
只是……万事小心。”
她的话不多,但眼里的担忧和关心却藏不住。
李万年喝了口热茶,暖意从胃里散开,驱散了满身的疲惫。
家的感觉,真好。
就在这时,李二牛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神色有些古怪。
“头儿,那个……常都尉在外面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常世安?
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
李万年眼中闪过一抹了然。
这老狐狸,俯得真快啊,难怪不倒。
李万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等我换好衣服,再带他去书房。”
……
书房内,烛火通明。
李万年换了一身干净的常服,坐在属于主位的那张宽大太师椅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很快,常世安就跟着李二牛走了进来。
他一进门,便对着李万年深深一躬,姿态比白天在校场上时还要恭敬。
“末将常世安,深夜叨扰,还望大人恕罪!”
“坐。”
李万年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到对面的椅子上。
常世安却没坐,而是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几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他将东西放到书桌上,一层层解开油布。
里面,是三个厚得吓人的册子,还有一个陈旧的账本。
“大人。”
常世安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招牌式的和气笑容,但今晚,这笑容里多了几分郑重和决然。
“末将没什么大本事,在北营混了这么多年,就懂得一个道理。”
“在烂泥塘里,要么跟着一起烂,要么就想办法让自己脚下干净点。”
“张莽他们是前者,我,是后者。”
他指着桌上那几本册子,开门见山。
“这第一本,是北营所有在职军官的底细。
从他们的家世背景,到派系亲疏,再到每个人的脾性能力,末将知道的,都记在了上面。”
“这第二本,是营里那些兵卒里,所有刺头的名单。
哪个是真悍不畏死,哪个是光说不练,哪个又是喜欢煽风点火的,上面都有。”
“这第三本,是北营各部的真实战力评估,哪些是精锐,哪些是滥竽充数的,一目了然。”
最后,他的手指落在了那本陈旧的账本上。
“而这个,是张莽等人,这些年贪墨亏空的军备账目。
从倒卖的兵器甲胄,到克扣的粮草军饷,每一笔,我都给他们记着。”
李万年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看着桌上这几样东西,这哪里是什么册子和账本。
这分明是整个北营的“使用说明书”
!
常世安将东西推到李万年面前,再次躬下身子。
“大人,您背靠大将军,手段又如此有条理有章法,这北营整合好是迟早的事。”
“我常世安不想跟您对着干,也不想像在张莽手底下那样当个泥人都尉,处处逢缘。”
“所以,末将愿献上这份投名状,辅佐大人!”
“不求别的,只求在大人手底下,能有口安稳饭吃!”
说完,他便深深地弯着腰,不再言语,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了李万年的判断。
书房里,一时间安静得只能听到烛火燃烧时出的轻微“噼啪”
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