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秀搓了搓手,哈出一口白气。
(真他娘冷啊,这鬼地方。
)对面坐着个穿旧军装的,脸上刀疤像蜈蚣一样爬着,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味呛得白文秀直皱眉。
“白先生,您说的…那个…‘反正’?”
刀疤脸终于开口了,声音粗粝,像生铁磨砂锅似的,“真能给番号?还…还有饷银?”
白文秀金丝眼镜后头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得像只老狐狸,“那是自然,中央军的番号,还能有假?蒋委员长那是何等人物,胸怀广阔,绝不会亏待义士。
饷银嘛…自然是足额放,童叟无欺。
而且,”
他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若是事成,各位兄弟,那都是有功之人,少不了要论功行赏,升官财,光宗耀祖,指日可待啊!”
刀疤脸吧嗒了一口烟,没说话,只是那烟杆子敲击炕沿的频率,明显快了不少。
(这姓白的说的…听着倒是挺诱人,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抬头看了白文秀一眼,那金丝眼镜反着油灯的光,晃得他眼晕。
“白先生,”
刀疤脸又开口了,这次语气放缓和了些,“不是俺老王不相信您,只是…这黑风寨,大帅…林大帅,那也不是吃素的。
弟兄们跟着他,现在吃香的喝辣的,还有枪有炮的,日子过得…嗯…也还算舒坦。
这…这‘反正’,风险太大了吧?”
白文秀心里暗骂一声“土包子”
,脸上笑容却更灿烂了,“王营长,此言差矣!
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岂能只图一时安逸?黑风寨,不过是一隅之地,偏安一隅,难成大器!
跟着蒋委员长,那才是康庄大道,前途无量!
而且,”
他再次压低声音,几乎是凑到刀疤脸耳边,“据我所知,这黑风寨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吧?那位林大帅…年轻气盛,刚愎自用,得罪的人…恐怕不少吧?树大招风,王营长,您是聪明人,应该明白其中道理。”
刀疤脸眼神闪烁,没接话。
(得罪人?那倒是真的,大帅…有时候那脾气,啧啧…不过,对自己人,那真是没得说。
土豆粉条管够,棉袄的也厚实…姓白的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可…总觉得心里不得劲。
)
白文秀看他似乎有些动摇,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露出里面几块银元。
“王营长,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若是王营长能为党国效力,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银元在油灯下闪着光,刀疤脸的喉结动了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些银元,半晌,才缓缓伸出手,把银元抓在手里,入手冰凉沉甸甸的。
(真家伙…这姓蒋的…出手还挺大方。
)
“白先生…”
刀疤脸声音有些沙哑,“这事儿…容俺再想想…成不?”
白文秀哈哈一笑,拍了拍刀疤脸的肩膀,“应该的,应该的!
王营长深思熟虑,乃成大事者!
不过,”
他话锋一转,“机会难得,稍纵即逝。
王营长可要抓紧时间啊。”
说完,他起身告辞,临走前,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刀疤脸一眼。
白文秀走了,破庙里只剩下刀疤脸一个人,和油灯昏黄的光。
刀疤脸把玩着手里的银元,在灯光下翻来覆去地看,银元冰冷的触感似乎一点点融化了他心里的犹豫。
(反正…反正…也不是真要‘反正’…就是…就是拿点钱…探探底…看看姓蒋的到底能给多少…大帅那边…大帅不会怪罪俺吧?应该…应该不会吧?俺老王对大帅可是忠心耿耿的!
天地良心!
)
他把银元揣进怀里,起身走到庙门口,推开破旧的庙门,外面风雪更大了,天地间一片苍茫。
刀疤脸抬头望了望远处黑压压的黑风寨营地,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的雪地,雪地里,他的脚印歪歪斜斜,一直延伸到远方,消失在风雪之中。
……
“大帅,都办妥了。”
冷雨走进指挥部,声音平静,像外面的风雪一样,没什么温度。
林好正对着一简陋的地图呆,地图上用炭笔画着歪歪扭扭的线条,标注着“河口镇”
、“煤岗”
、“哈齐尔”
等地名,还有一些看不懂的符号。
听到冷雨的声音,他抬起头,揉了揉有些胀的太阳穴。
“嗯,老王那边怎么样?”
“鱼饵已经放出去了,咬钩了。”
冷雨嘴角微微翘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姓白的很高兴,以为自己得手了。
还许诺了不少好处。”
林好笑了笑,笑意里带着嘲讽,“好处?空头支票罢了。
姓蒋的现在自己都焦头烂额,哪有闲钱养闲人?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