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七年,七月八日。
记朝。
时序已入末伏,正是一年中最酷烈的时节。
申时三刻(约下午四点),日头虽已偏西,但那毒辣的光焰却丝毫未减半分,反而因斜射的角度,将南桂城高耸的城墙染成一片刺目的、近乎熔金般的赭红色。
空气沉甸甸地压下来,没有一丝风,黏稠得如同煮沸后又冷却的糖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阻力,滚烫地冲刷着鼻腔与咽喉。
温度计的银色水银柱顽固地停留在“3拾伍”
那道刻痕处,纹丝不动,仿佛被无形的钉子钉死;而湿气的指针则更骇人,稳稳地指向“捌拾壹”
,稠密的湿气无处不在,浸透了每一寸裸露的皮肤、每一缕飞扬的头、每一片城墙缝隙里顽强生长的苔藓,甚至让城墙上飘扬的、代表南桂城的桂树叶青旗都沉重地耷拉着,失去了往日的飒爽。
南桂城,这座扼守记朝南部咽喉的雄城,正背靠着一片浩瀚无垠的莽莽林海。
这片森林地带横亘于南桂城之北,林木参天,枝叶蔽日,即便是最盛的正午阳光也难以彻底穿透那层层叠叠、浓绿近墨的树冠。
林海深处,是数不清的溪流、藤蔓、瘴气和猛兽构筑的天然迷宫,也是南桂城天然的北部屏障。
而此刻,这座雄城正屹立于这片古老森林的南岸——或者说,是森林的根系执着地蔓延到了城池坚固的墙基之下。
森然的绿意与城池厚重的青灰色砖石形成奇异的对比,仿佛苍莽的自然之力与人类坚韧的开拓精神在此对峙又交融。
森林深处传来的潮润气息、腐殖质混合着某种奇异花朵的甜香裹挟在热浪里,一阵阵地扑向城墙,反而让那高达八十一分的湿度更加令人窒息。
就在不久之前,一支庞大的、沾满风尘与疲惫的队伍,刚刚涌入这座坚固的城池。
为的是一位英气勃勃的青年将领——赵柳。
他那身精良的明光铠上布满了长途奔袭留下的泥点、汗渍和刀剑刮擦的浅痕,脸颊上带着被烈日曝晒后留下的绯红,嘴唇因缺水而微微干裂,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火的星辰。
他身后跟随着的,是一万五千名来自南桂城本部、被他奇迹般带回来的精锐士兵。
这些士兵甫一踏入城门,便有不少人直接瘫倒在高大城门洞下的阴凉处,背靠着冰冷的石壁,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败的风箱,贪婪地吞咽着城内相对不那么灼热的空气。
汗水浸透了他们厚重的棉甲和里衣,在身下洇开深色的水痕,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汗味、皮革味和长途跋涉后特有的尘土腥气。
“关门!
快!
升起千斤闸!
加固门栓!
弓弩手上墙戒备!”
赵柳的声音嘶哑却极具穿透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城门洞内嗡嗡回响。
他的命令像鞭子一样抽打着疲惫的士兵,原本瘫软在地的士卒们咬着牙,依靠着长矛或战友的肩膀,挣扎着站起来,迅跑向各自的岗位。
沉重的包铁城门在令人牙酸的“嘎吱”
声中,被数十名壮汉合力缓缓推动,最终“轰隆”
一声巨响,严丝合缝地关上,仿佛隔绝了外面那个滚烫、潮湿、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
巨大的门栓落下,出沉闷的撞击声;更深处,绞盘启动,沉重的千斤闸也缓缓落下,彻底封锁了入城的通道。
士兵们倚靠着城墙内侧的石阶、箭垛,或干脆坐在滚烫的地面上,大口喘息着,庆幸着,劫后余生的巨大疲惫感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涌来,冲刷着他们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是啊,他们回来了!
回到了这座以坚固着称的南桂城!
有了这座高大厚实的城墙、充足的滚木礌石、储备的强弓劲弩、以及城中源源不断的补给,外面那几千如跗骨之蛆般追杀的敌军,又能奈他们何?他们终于可以凭借这地利,将那些追兵死死地挡在城门之外!
城楼之上,视野更为开阔。
两位身着华贵丝绢宫装、神色却难掩惊惶与疲惫的女子正并肩而立,注视着下方鱼贯入城的军队和迅关闭的城门。
她们是葡萄氏一族在这一代的杰出代表。
年长些的是葡萄氏·寒春,约莫二十七八岁,容色清冷如初春寒梅,眉宇间自带一股不容侵犯的凛然贵气。
汗水将她额角鬓边的碎黏在细腻的肌肤上,丝绸的宫装紧贴着玲珑的曲线,勾勒出她因紧张而略显僵直的背脊轮廓。
她纤长的手指紧紧扣住冰凉的石制箭垛,指节用力到白,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城外那片被烈日炙烤得扭曲蒸腾的原野,搜寻着任何可能的威胁踪影。
在她身旁,是她的妹妹葡萄氏·林香,年纪约莫十七八岁,眉眼与姐姐有七分相似,却更多了几分少女的灵动与尚未完全褪去的惊悸。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小巧的鼻尖上沁着细密的汗珠,一只手无意识地攥紧了姐姐寒春的袖摆一角,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看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