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画舫落水、寒湖灌顶的狼狈,那被当众戏耍的羞愤,那“命根子”遭袭的隐痛……桩桩件件,被她轻飘飘一句“旧怨”便勾了出来,如同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萧彻心窝!
萧彻捏着那薄薄一张纸,指尖用力至泛白,仿佛要将它连同眼前这可恨的女子一同碾碎。
胸中翻腾的怒火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偏又被那白纸黑字、鲜红印鉴死死压住。
这债,竟是她先来讨利息了!
他盯着沈长乐那张看似无辜、眼底却藏着狡黠锋芒的脸,一口钢牙几乎咬碎。
沈长乐无视萧彻喷火的眸子,掸了掸衣袖,声清如玉磬:“女子饶舌,饶的是黑白曲直。若被人欺到头上还不还口,那叫木头!圣人也教‘以直报怨’,萧五老爷方才句句如刀,岂非更违了圣训?”
萧彻袖中手攥得死紧,青筋暴起。
沈长乐眸光如雪刃,直劈萧彻面门:“萧五老爷既熟读圣贤书,何不将《女则》《女诫》也细嚼几遍?须知女子温婉,是换男子一个‘义’字相托!隐忍委屈,更需郎君怜惜补偿!若只一味要女子吞声咽气,贤惠周全,却纵男子横行无忌,视作当然——”
她声调陡然一扬,如金石裂帛,“与强盗何异!您堂堂两榜进士,萧氏宗主,如此苛责女儿家,诗礼传家的脸面,怕是被您自个儿踏进泥里了。真真羞煞天下读书人!”
字字如烧红的铁蒺藜,砸得萧彻面上青红交错,浑身竟止不住地微颤起来。
他喉头滚动数次,终是挤出一句,声如砂纸磨铁:“果……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折扇“啪”一声捏断玉骨,他猛一拂袖,似要扫尽满堂讥诮目光,对周遭看客强嗤一声:“幸哉,萧某平生,从不与女子纠缠!”
话音未落,人群里不知谁“噗嗤”一声笑漏了馅,旋即引来一片压抑的嗡嗡窃议。
萧彻耳根赤涨,再不看众人,只将那淬毒的眼刀狠狠剜过沈长乐与面如死灰的林氏,转身便走,青衫背影绷得如一张将裂的硬弓。
不顾急如热锅蚂蚁的孔嬷嬷,沈长乐又高声对赵长今道:“找个人,把此契书拓印一份,好生收起来,免得到时候莫名其妙坏了名声,或丢了小命,到时候去孔圣人庙前,好歹有个说理的凭证。”
她又对缩成鹌鹑的掌柜道:“掌柜的,小女子相信,你们东家堂堂萧氏宗主,想必不会对我这个小女子怀恨于心,公报私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