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终于平了。
暴风角的云散去,风息浪歇,只余一片广袤的灰蓝水面。
残阳落在海平线上,像一只燃尽的眼。
舰队在那光影下缓缓行驶,桅杆上飘着残破的旗,火纹暗淡,却仍在。
宁凡站在舵楼最高处,长风拂过他的发丝,目光深远。
经过暴风角的那一夜,他的眸色似乎更暗了。
那是一种被风浪洗净后的冷静——带着决绝,也带着一种近乎超然的孤独。
甲板上,船员们在忙碌着。
修缆的、补帆的、擦拭炮口的,个个神色肃然。
每一声敲打都似鼓点,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为下一场暴风积蓄力量。
穆烟玉裹着披风走上舵楼,脸色还有几分苍白。
风过她发间,带起细微的咸湿。
“陛下,风势已稳,舰队损伤统计完毕。”
宁凡点头,声音平静得几乎无波:“说。”
“沉舰十七,重创十一,轻伤二十余。所幸主力舰未损。”
宁凡闭了闭眼。
那一瞬间,风从他袖间穿过,带起几滴血迹。
他轻声道:“死者入海,刻名于龙舵碑。祭火三日,不必停航。”
穆烟玉低头应命,目光中闪过一抹难言的情绪。
——死者已祭,生者仍行。
宁凡的声音在风中继续响起:“俘虏审完了吗?”
“已审。三名鹰翔国士官,均属‘皇家舰队第二远征支队’,奉命前往东海执行演训配合。”
“演训?”宁凡低笑,冷得像锋刃磨石。
“他们说得很有趣。鹰翔国主力舰队此刻正聚于‘皇家锚地’,举行所谓‘制海权仪典’。”
穆烟玉眉心一蹙:“制海权仪典?”
“是。他们的国王每十年会在锚地举行此礼,象征海上霸权永续。届时,全国舰队齐聚,海军元老、战术总监、皇家学院教官皆在。”
宁凡的目光在远处海面停顿了一瞬。
那一瞬,他的眼底闪过一抹极细微的火光。
“所有的巨舰……都在一个地方?”
“是。”
宁凡缓缓呼出一口气。
那气息落入风里,如刀入水,平静而锋利。
他转身,走入指挥舱。
——
指挥舱中,地图摊开在桌面上。
一张巨大的羊皮海图,上面画着错综复杂的航线。
墨迹深处,标注着一处红圈——“皇家锚地”。
那是一处天然深海港湾,四面岩壁环绕,仅留一线入口。
外有礁区,内有暗流。
如同一只闭合的兽口。
李子清、穆烟玉、张靖河、顾玄远等核心军官皆在。
空气沉重得几乎能凝出霜。
“——也就是说,”李子清的手指点在红圈上,“若我们突入此地,就等于直接闯进了他们的咽喉。”
“咽喉?”宁凡淡淡道,“我更愿称之为‘心脏’。”
“可若他们主力都在,那也是火海。”顾玄远皱眉,“正面硬攻几无生还可能。”
“没错,”穆烟玉轻声,“若贸然深入,我们连退路都没有。”
宁凡抬眸。
“那你们说,退路是什么?”
众人一怔。
宁凡缓步绕过地图,手掌掠过那条红线。
“我们一路从东海杀来,打碎了他们的补给线,焚了新月岛,折了他们的舰。”
“如今他们主力齐聚,若我退,他们只需一鼓作气,便能反攻东岸,毁我十年基业。”
他顿了顿,低声道:“退路?退路就是亡路。”
舱中一片寂静。
李子清咬牙:“陛下的意思是——直捣黄龙?”
宁凡目光如刀:“对。”
那一字,落地如雷。
“我们要打的,不是海战,而是命战。”
“这一役若胜,玄朝立于海之巅。若败……”
他轻轻一笑。
“若败,便葬于海底,与火同眠。”
——
风从舷窗吹进来,卷起地图的边角。
穆烟玉盯着那笑,心头发冷。
她认识宁凡已多年,从未见过他此时的神情。
那不是狂妄。
那是一种被无数风浪磨出来的沉静疯狂。
“陛下……您确定这是唯一的路?”
宁凡看向她,目光缓了片刻。
“烟玉,你记得暴风角那夜么?”
她微怔。
“海让我们见己心。若当时退半步,我们早葬身海底。”
“玄朝也是。”
他低声道:“国若退半步,就会被世界吞没。”
“所以——我宁肯以身为火,点燃这一片海。”
舱中无人再言。
——
片刻后,宁凡伸手,将那红圈扩大。
“传令——全舰整备,补给三日内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