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间,海面上所有的喧哗都被压入胸腔,只剩海浪的嘶吼与火的呼吸。
鼓声依旧在远方震荡,却再难撼动他们的心。
段震立于船头,冷声道:“既然他们想以声破阵,那就让他们听听玄军的鼓!”
他抬手,向后方指去。
“擂鼓营——击!”
铁鼓齐鸣。
那声音沉重如山,带着铸铁的震感,从舰队中央传出,一声声推开。
浪被震得倒卷,海水在鼓波中微微起伏。
两股鼓音在海上交错碰撞,空气都在震裂。
穆烟玉抬眼望去,雾气之中似有火光凝成一线,沿着鼓波向前逼去。
那是他们的火势——以声为导,以炁为媒。
“再放震天雷——!”
李子清亲自点火。
雷筒落海,接连爆炸。
海面在一阵阵轰鸣中翻腾,浪涌如山。
黑帆阵形被震得散乱,虬龙号被迫偏舵。
穆烟玉趁势高呼:“主阵前压!”
玄军舰队齐动。
数十艘战舰如潮般推进,火箭、弩矢、炮火交织。
火光照亮了整片海域,夜空被烧得像昼。
段震的声音在火光中暴喝:“诸军记令——不为生死,只为玄火不灭!”
士兵齐声应喝,喊声震天。
他们的瞳孔里,倒映着烈焰、倒映着浪、倒映着那一点不灭的信念。
虬龙号上,东海王终于动了。
他高举赤龙枪,身后十数名鼓手一齐擂动。
轰隆——
那鼓声不再似人力所为,而像天鼓震海。
浪头陡然拔高数丈,虬龙号破浪而起,仿佛真龙出海。
“定海号——稳阵!”
穆烟玉手中长剑指天。
剑锋上的光化作一线,直指云霄。
玄炁流转,天空的云被割裂,露出一瞬空明。
那一刻,海面与天穹似乎被她的剑光连为一体。
风骤起。
火焰随风卷动,逆着海流铺开。
“放火鸦——!”
无数火鸦箭破空而出。
它们带着哀鸣,拖着长长的火尾,划出弧线,坠入敌阵。
轰鸣声中,黑帆连环燃起,火舌缠绕桅杆,像一只只怒吼的蛇。
烟尘遮天,浪与火混成一片。
东海王怒喝,赤龙枪一挥,将舷边燃起的火舌强行劈断。
“灭火!稳阵!”
但火势已失控。
那火中似有无形的风助长,它不是普通的焰,而是带着玄炁的“人火”。
穆烟玉望着那片火,心中忽然涌上一种难言的悲凉。
她知道,这火不再属于谁。
它是人心的延伸,燃烧的不仅是敌船,也燃烧着自己的魂。
李子清在她身侧咳出血。
他手指微颤:“那……是我们当初在玄工司研制的‘息界油’。东海……竟已学去。”
“息加油?”段震大骇,“那是——”
“火中有炁,人入即焚。”
话音未落,虬龙号上突然爆出剧烈火光。
整艘战舰被烈焰吞噬,火焰顺着海风蔓延到周围的舰队。
东海阵瞬间陷入混乱。
火借风势,风带火魂。
海风中,烈焰似一条燃烧的巨龙,在浪与雾间翻腾。
“收阵——后撤半里,以风御火!”
穆烟玉的令声穿透火海。
玄军后阵快速散开,调转方向,顺势将船体斜入逆风。
海水被桨叶卷起,冲击燃点。
火势被一点点逼退,热浪渐弱。
而在那片残火中央,虬龙号的赤旗终于断裂,旗帜坠海。
东海王立于断舵之上,浑身被火光映红。
他抬头,看向远处的定海号。
那一瞬,两个身影隔火而望。
穆烟玉缓缓抬剑,向他致意。
“王者燃身,不过一炷香。”
东海王笑,笑意苍凉:“而火在人间,永不灭。”
话音未落,火光骤盛,将他整个人吞噬。
海上,只余燃尽的炭屑与铁甲碎片随浪漂浮。
风终于静了。
烟散之后,东方露出真正的曙光。
那一缕光穿透厚厚的云层,照在定海号的船头。
穆烟玉缓缓收剑。
她的眼神很平静,却藏着深不见底的悲意。
李子清拄着栏杆,喃喃道:“息界归寂,火在人间……或许他不是错的。”
穆烟玉没有答。
她只是望向远方,那片火光曾燃烧的海面。
阳光照上去,火灰化作细尘,缓缓沉入水底。
那是人心的灰烬,也是新的土壤。
她缓缓开口:“传令——收阵,救残船,诸军就地修整。今日之火,不再传于战。”
段震应声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