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善终养老院的路上。
车厢内流动着沉闷的寂静。
宋青鸢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扯着,一次又一次、小心翼翼地落在林夕沉静的侧脸上。
她的心湖被接二连三的疑问搅动得波涛起伏:
那个气场逼人的刘沫沫,和林夕究竟是什么关系?她对待林夕那份近乎谦卑的恭敬,究竟是为什么?
这些疑问,从上次在郓城时就一直困惑着她,一直到现在,那种疑惑越深切。
还有那救急的两百万巨款,他怎会如此轻易地拿出?这笔钱的来路是什么?
最大的疑窦:林夕与那座冰冷的林家巨塔之间,真的已经悄然和解了吗?
不然的话,这一切投出来的疑惑就更多了。
宋青鸢心中泛起一阵无力的涟漪,不由自主地微微摇头。
眼前的林夕,越来越看不透了,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迷雾重重笼罩,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与……无法言喻的距离感。
而令她心绪最为纷乱、如坐针毡的,是幼儿园里那一声声落在她心尖上的——“女儿!”
林夕那铿锵有力的宣告,萦绕在耳畔。
这究竟是危机时刻为念念编织的保护伞,一出情非得已的戏码?还是……一种她甚至不敢深想的承诺?
纷乱的思绪如同乱麻在脑中疯狂绞缠,越理越乱。
每一次探寻非但没有带来答案,反而像是点燃了无形的引线,一种没来由的、让她自己都莫名心悸的焦躁与恐慌随之蔓延开来。
“妈妈,你不舒服吗?”
宋念念稚嫩而敏锐的声音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她抬起小脸,那双黑白分明、澄澈如同山涧清泉的大眼睛,扑闪着纯真的光芒,不掺任何杂质地写满了关切。
那清澈的目光、稚嫩的语调,仿佛带着神奇的魔力,瞬间抚平了宋青鸢心头那些躁动不安的褶皱,紧蹙的眉尖也悄悄松开。
孩子最纯粹的担忧,是驱逐阴影的光。
“妈妈没有不舒服。”
宋青鸢迅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对着念念绽放出一个尽力显得自然的温柔笑容,伸手轻柔地抚摸着女儿柔软的丝,指尖传递着安定。
女儿那干净纯粹的世界,暂时驱散了成人间的复杂谜题,让那些扰人的心绪悄然沉淀下去。
另一边,幼儿园办公室,凝固到冰点的气氛,终于开始碎裂。
时间流逝,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秦老师和苗翠凤才勉强从极致的恐惧中抽离一丝意识。
张子轩已经醒了,但状态极其诡异。
他如同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娃娃,眼神空洞、直勾勾地望着虚无之处,偶尔身体还会无意识地轻微痉挛——那深入骨髓的惊吓显然并未消散,而是以一种更瘆人的方式侵蚀着他。
然而,此刻的苗翠凤,对怀中儿子的反常几乎视若无睹。
她脸上所有的疼痛和恐惧都被另一种更加浓烈、更加粘稠的情绪所取代——刻骨的怨毒和嫉恨!
她那双因脸颊肿胀而变形的眼睛里,射出淬了剧毒般的凶光,死死锁定在瑟缩的秦老师身上。
那眼神阴鸷得如同即将噬人的毒蛇。
“秦老师,”
苗翠凤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狠戾,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磨出来的。
“这事没完!
我苗翠凤活到这个岁数,在江的地界上,还从来、从来没人敢让我受这种奇耻大辱!
这口气,我要是咽下去,我就不姓苗!”
“……”
秦老师被这凶狠的目光钉在原地,浑身冰凉,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脑海中再次不受控制地闪现出林夕那双毫无温度、如同深渊寒潭般的眼睛,以及那两巴掌带来的、刻骨铭心的灼痛与屈辱感。
她下意识地用颤抖的手捂住红肿的脸颊,嘴唇哆嗦得几乎无法形成完整的音节:
“算…算了吧…苗姐…那人…那是个不要命的…咱、咱们惹不起啊……”
秦老师的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深深的无力感。
自始至终,她都将林夕误判为街头那种最为难缠、最无顾忌的小流氓。
在她有限的认知里,这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亡命徒才是最可怕的。
报警?人家不怕坐牢!
出来之后呢?
伺机报复,阴魂不散,让你日日夜夜提心吊胆,永远活在恐惧的阴影下……她只是一个幼儿园的普通教师,实在不敢、也不想用自己的职业生涯乃至人身安全去赌!
但苗翠凤截然不同。
丈夫身居高位,她早已习惯了众星捧月、高高在上的贵妇生活,被旁人小心翼翼地捧着、供着。
何时受过今天这般当众折辱、尊严被碾落尘埃的罪?
更别提,对方竟扬言要让她的心肝宝贝儿子“滚出校园,永不录用”
这不仅是在打她的脸,更是要毁了她儿子锦绣前程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