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不算多,一只巴掌大的小糖饼,一个煮鸡蛋,一根油条,搭配了无糖豆浆和解腻的小菜,此时这些东西全部都剩了一半。
她压抑了一清早的火气立刻被这浪费的景象给激起来了,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把夏时风拖回家。
这孩子就是不省心!
当初如果没出生就好了!
!
这股怨憎一直萦绕在她心头,原本的期待和喜爱已经被时间磨的一干二净,只剩下偶尔的愧疚和持续不断的对自己之后多舛命运的哀痛。
于是在夏时风放学回家后,她看着儿子原本黯淡的目光重新亮了起来,正走过来想要和她说些什么,她突然有种难以自抑的恶心感。
那张结合了她和丈夫所有优点的脸此时像是一场梦魇。
于是她给了他一巴掌。
“滚。”
她说。
但她又总是被愧疚和亲情拉扯着的,于是她很快就后悔了,抱着她的孩子大哭。
世界上所有东西都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化,沧海尚能变桑田,更何况是更为难测的人心。
从爱和期待里出生的孩子也会在时间漫长的河流中变为一场失败婚姻的累赘,变为一个无法磨灭的标志。
将永远拖累她往前走的步伐。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的”
她哭着给夏时风涂药,“你不要怪妈妈好不好?”
“妈妈也很辛苦这些都怪你爸爸”
其实有无数人都对他说过这些话了,那些亲戚都会和他说,让他理解自己的妈妈,说她也不容易,顺便拉踩一下他的父亲。
当然如果面对的亲戚换了一批,拉踩对象也会换一个人。
大人有时候对于“长大”
的定义太过于灵活,想要你接受他们灌输的思想时便说“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你得懂事,体谅大人了”
,不想你窥探他们的秘密时,他们又会说“大人说话,小孩去一边玩去”
。
那他现在算是大人还是小孩?
“时风,你已经长大了,你会体谅妈妈的对吗?”
是大人。
夏时风眼睛中重新亮起来的光又暗了下来,在一声又一声急促的询问中,他终于轻轻点头。
对方像是获得了真正的宽恕那样放松下来,说了一句不打扰他学习,从他房间中离开。
在她离开后,夏时风终于小声又呜咽的哭了起来。
他捂住自己的嘴巴,将呜咽声努力咽回肚子。
门前雨便抱着他。
“你在我这里永远都是小朋友。”
他轻声说,“可以哭,小朋友可以哭。”
于是夏时风大哭起来。
他想起来,他一直都想要一个哥哥,哥哥会很优秀,会一直喜欢他,很久很久以后也不会变。
哥哥会只喜欢他一个人。
如果爸爸妈妈也有像是哥哥这么优秀的孩子,他们应该也不会吵架,是他自己太不争气,让爸爸妈妈变成现在这样子。
夏时风哭到缺氧,泪眼朦胧中,他看见他哥拎起了他床上的一只小狗玩偶。
男生眉眼温和,小手抓着那个玩偶,玩具狗就在他的动作下亲了亲夏时风狼狈的脸蛋。
“笨蛋弟弟。”
他轻声说,“但是我会永远爱你。”
这场失败的婚姻终于在拉扯几年后落了帷幕。
夏时风小学刚毕业,回到家时看到原本满当当的家少了很多东西,母亲和他说,父亲已经把放在家里的所有私人物品都搬走了。
怪不得看着空荡荡的。
夏时风点头。
紧接着母亲又说,他被判给了父亲。
财产分割很简单,房子和孩子一人一个,母亲选了房子。
这房子虽说马上就会被拆迁,但这些年一直都没动静,空荡荡的楼栋中也搬来了几户邻居——这附近有一所小学,这房子虽然旧,也算得上是学区房。
夏时风没什么感觉,又点头。
像是在补偿什么,母亲又解释起她这个选择的原因,说她如果选了他,她没有房子可以让他们居住,而现在,只要他愿意,他仍旧可以回来。
夏时风轻声说:“好。”
父亲很快来接他,顺便把家里其他零散的私人物品带走,坐上搬家公司那辆破旧的汽车副驾驶时,夏时风没有回头。
他盯着旁边窗外的汽车后视镜,他看着母亲站在路边望着这边,她的身影瘦削又孤寂。
但是夏时风仍旧没有回头。
父亲新的落脚地是姑姑的一栋老房子,是个家属院小区,特别小,小到只有两栋楼房。
这里房子的户型不同,他们居住的西户面积小,户型也是一字型,入户门进入是位于一字正中的客厅。
从南到北依次是阳台、主卧、客厅、次卧和厨房,狭小的盥洗室在客厅。
平日里阳光只能穿透阳台落到主卧,连客厅都是暗沉沉的,更别说次卧了。
具象化的冬冷夏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