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见了什么?”
茫茫雪原上,张海桐听见自己这样问张起灵。半个多世纪以前,他们在雪原上艰难行走,他这样询问。
现在,门里的存在同样问他:“你看见了什么?”
这声音听不出来性别,像一个男人,又或者是个女人。或许本身也没有性别。祂像一个神秘的观察者,饶有兴致的询问。
在这无尽的黑暗与光明之中,时间与空间没有意义的地方,那个声音问了一次又一次,并不急迫,更像是耐心的闲聊。
静谧又癫狂的环境里,一切都在前进或者倒退,生长或者死亡,年轻或者衰老。
张海桐不知道怎么回答,也无法进行思考。或者,也不知道怎么思考。
他第二次走这条路,依旧走了很久很久。
久到春华变白雪,久到青丝成华发。
他像一只埋在地里的蝉虫,从土壤里爬出来,艰难的蜕掉一层壳。
一个人,脱掉了好几层皮。跨过了将人烧化的烈焰,来到无边寂寥的冰冷宇宙,又跌落进无尽的深渊。
一切的一切都在周围掠过,像高铁穿过隧道时变成线的灯光。嘈嘈切切的声音纷涌而至,那是他所有生命里的所有对话。所有人的喜怒哀乐贪嗔痴怨,无间炼狱一样冲了过来。
三个人生的痛苦加诸己身,疼的他想大喊,然而已经没有力气了。
太疼了。
他已经很久没那么疼过了,疼到以为自己要死去,却又从未清楚的感知到自己还活着。
他好像回到第一世,某个深夜下班的夜晚,写字楼外落下大雨。没有伞,他没有踏出去。
那些雨落在地上,好像在沸腾,溅起一簇簇滚烫的水花。这些水花落在地上,渐渐发芽,长成一棵又一棵参天的黑色大树。
硕大的鸟站在枝丫上,呕哑嘲哳叫唤,一声乌鸦一声百灵鸟。它像迦陵频伽,带来福音,又像纯粹的恶鸟,带来毁灭与惩罚。
黑色的树撑开了天与地,树上长出了花,花结成果子,落在地上,变成一个人。
人掉进悬崖,从一棵树里爬出来往前走,最后变成了自己的脸,张海桐的脸。
又走了很久,久到张海桐躺在昏黄的房间里,有人说:他失去痛觉了。
时间变成水,空间变成风,从他身边流淌而过,变成无尽的道途和雨雪。
张海桐从雪里爬出来,筋疲力尽的躺在雪层上。天空很蓝,连云都是淡淡的白。
他很平静。
没有人不会死,死亡是一切的终点,也是万物的起始。
张海桐其实很害怕死亡,但这一刻,一切都不重要了。
仿佛回到了当年的红薯地里,绿色的红薯叶随风翻起浪。他躺在里面,如同现在一样看着天。
当时是夜晚,现在是白天。
好困,从来没有这么困过。
张海桐闭上眼睛,合上那一刻,天空坠落,化作沉重黏腻的混沌。
一声啼哭劈开永恒的黑夜。
他听见一个女人声泪俱下说:“这是我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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