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我?我才不去。”
或者又是她收数学作业,某个同学没有交,她把名字报告给老师,结果害得这同学一个星期没给桑无焉好脸色看。
“要是小燕在,绝对会替我出气。”
桑无焉又开始自言自语地唠叨。
但是,渐渐地,桑无焉提起黄小燕的时候越来越少。
两个人学校隔得远了,当时用电话的不多,联系少了,见面也少了,累积了六年的情谊似乎也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冲淡。
到了最后,桑无焉都忘记每年六月提前向妈妈要零花钱,给黄小燕准备生日礼物这件事了。
直到有一天,桑无焉和妈妈一起去买鞋,在门口看到黄小燕的妈妈。
黄妈妈一脸憔悴,桑无焉叫她的时候她正在等红绿灯,看到桑无焉半天才回过神来笑笑。
大概只觉得脸熟,却忘了桑无焉叫啥。
“李阿姨,我是桑无焉,是小燕的小学同学呀。”
“哦,一下子蹿这么高了。”
黄妈妈点点头,又朝桑妈妈笑了下。
父母一般都这样,总是觉得自己的孩子难带,而别人的孩子嗖地就长大了。
“小燕好吗?好久不见她了。”
桑无焉又问。
不问还好,一问起来,黄妈妈半天不见回答,却先红了眼睛。
“小燕……”
她别过脸去,“小燕她生病了。”
话刚说完,眼泪就滚了出来。
黄小燕得的是脑癌。
三个星期前查出来,已经送到北京去治疗了。
这次黄妈妈回来,是四处借钱的。
分手后,桑无焉走了好几米,又不禁回了回头,看到黄妈妈急匆匆地在人群中穿行,缓缓地就分不清究竟是哪个背影了。
以前,小燕就爱说:“脑仁儿疼。”
桑无焉在家无理哭闹的时候,也常听妈妈向爸爸告状说:“你女儿真是吵得我脑仁儿疼。”
所以她并不知道这个脑仁儿疼是啥滋味,她也不能完全明白脑癌究竟是啥病。
但是,十多岁的孩子却晓得癌症就是要死人的病。
她回到家情绪低落极了,大人叫了好几次吃饭,她都没听见。
最后桑爸爸将她拉出来坐在餐桌前之后,才发现桑无焉已经泪流满面了。
两个大人不禁对视一眼,随即一起叹气。
第二个周末,桑爸爸陪着桑无焉到了黄小燕家里,正好她奶奶在煮饭。
桑无焉得到爸爸的示意以后,将手里的牛皮纸信封给了黄奶奶,寒暄了几句就走了。
信封装了一沓钱,是桑爸爸刚从银行里取的工资。
一年后,黄小燕结束治疗回到b城。
桑无焉高兴坏了,而大人们都知道,手术并不能挽回什么,癌细胞在继续扩散。
那一天的情景,桑无焉永远记得。
她放学后去了黄小燕家。
黄家在闹市区的一栋临街的楼上,七楼。
桑无焉背着书包气喘吁吁地一口气跑上去,正好看到黄小燕蹲在屋子门口的蜂窝煤前扇火,炉子中午弄熄了,现在还没点燃,整个过道里都是呛人的煤烟。
黄小燕一手扇火,一手捂住鼻子,呛得眼泪直冒。
“小燕!”
桑无焉叫了一声。
黄小燕闻声,回过头来,看见是桑无焉,便嘿嘿一笑。
同时,里面的一个中年男人也探了个头出来,手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个婴儿。
这个中年男人,桑无焉见过,是黄小燕的爸爸。
至于那个婴儿,她却不认识。
“这是我妹妹,才两个月呢。”
黄小燕笑笑。
桑无焉瞪大眼睛,问:“亲的?”
她知道黄爸爸是厂矿的工人,超生是要丢工作的。
“当然是亲的了,难道我俩长得不像?”
黄小燕说。
桑无焉在黄家吃过饭留到很晚,直到父母来接,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走到楼下的时候,桑妈妈突然说:“这当父母的也太过分了,孩子还没咋样呢,二胎都生出来了!”
桑爸爸瞅了瞅孩子,再向妻子使了个脸色,示意她不要说下去。
可是就是这么一句话,和刚才在楼道里那张不小心沾了点煤灰,瘦得只剩下皮的笑脸,一起烙在了桑无焉的记忆里。
数月后的某一天,桑无焉在家接到了黄小燕去世的消息。
也是在这样阴雨绵绵的天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