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奉天录》
建中四年十月初三,寅时三刻。
陆贽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
他披衣而起,指尖刚触到门闩,禁军校尉浑瑊就撞了进来,铁甲上凝着霜花。
&0t;学士起!
泾原兵变,叛军已破通化门!
&0t;
陆贽的笔洗&0t;咣当&0t;翻倒,墨汁泼了半幅未写完的《谏度支疏》。
他顾不得收拾,抓起官印就往翰林院跑。
晨雾中传来隐约的喊杀声,皇城东南角腾起浓烟。
&0t;陆学士!
&0t;小黄门跌跌撞撞追上来,&0t;陛下口谕,命翰林院即刻焚毁机密文书!
&0t;
藏书阁里已是一片混乱。
陆贽推开乱扔卷宗的同僚,径直冲向最里间的铁柜。
那里存放着河朔三镇的边防图与诸将密奏。
当他抱着沉重的匣子冲出火场时,朱雀大街已传来叛军的号角。
&0t;从金光门走!
&0t;浑瑊拽着他跃上马车。
车帘翻卷间,陆贽看见丹凤门城楼上,守军正把羽林军的尸体抛下城墙。
一个年轻士卒的佩玉在坠落途中碎裂,碧绿的碎片溅在雪地里,像极了去年上元节时,他与德宗在兴庆宫赏过的琉璃灯。
三百人的队伍在风雪中艰难西行。
德宗的龙辇不断陷入泥泞,侍卫们不得不砍伐道旁古柏垫路。
陆贽的马车掉队三次,最后一次他索性弃车步行。
冰碴子割着脸,官靴浸透雪水,怀中紧紧裹着的奏章匣子却始终温热——那里有李怀光半月前密报泾原军不稳的奏折。
&0t;陛下看这个!
&0t;夜间宿营时,陆贽将奏折呈上。
德宗就着篝火细读,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几点猩红溅在绢帛上。
&0t;朕早该&0t;话未说完,远处传来警哨声——追兵的火把已出现在五里外的山脊。
奉天城墙低矮,西门箭楼年久失修。
陆贽随驾入城时,一片碎瓦正砸在龙辇前。
县令跪在泥泞中瑟瑟抖:&0t;城中存粮仅够十日&0t;
当夜,陆贽在县衙马棚里草拟《告天下勤王诏》。
寒风从墙缝钻入,吹得油灯忽明忽暗。
写到&0t;朕实不德,致此播迁&0t;时,笔尖突然折断,墨汁在宣纸上洇开,像极了长安方向暗沉的天色。
围城第七日,粮仓见了底。
陆贽看见禁军开始剥树皮,有个小兵把最后半块麸饼塞给同伴,自己偷偷嚼着皮甲上的牛筋。
德宗召集群臣,声音嘶哑:&0t;朕欲突围往梁州&0t;
&0t;不可!
&0t;陆贽出列时撞翻了灯架,火星溅在袍角,&0t;昔日光武帝困守昆阳,卒成大业。
今勤王诏已,李晟、李怀光必星夜来援!
&0t;他跪行三步,额头重重磕在砖地上,&0t;若离此城,天下离心!
&0t;
殿外突然传来喧哗。
浑瑊满身是血冲进来:&0t;东门破了!
&0t;德宗面如死灰,陆贽却注意到将军左手紧攥着一面残旗——那是朔方军的狼头徽记!
&0t;是李怀光的先锋!
&0t;陆贽夺过残旗高举,&0t;陛下请看,援兵到了!
&0t;德宗颤抖的手抚过旗帜,突然扯下腰间玉佩砸在地上:&0t;传朕口谕,守城者每人赐绢十匹!
&0t;玉碎之声清越,陆贽却听出几分亡国之音。
当夜叛军攻势更急。
陆贽在城头协助搬运箭矢时,看见老臣姜公辅独自立在垛口,白在火光中如银焰燃烧。
&0t;姜公何不避箭?&0t;他上前搀扶,老人却将一卷帛书塞入他怀中。
&0t;这是给李晟的密诏副本。
&0t;老人指向城外隐约的火把,&0t;若老臣战死,陆学士需记得诏中第三条&0t;话音未落,一支火箭钉入老人肩头。
陆贽正要施救,老人竟纵身跳下城墙,枯瘦的身躯在半空中舒展开来,像一片投入烈焰的谏纸。
黎明时分,李晟的铁骑终于冲破重围。
陆贽在城门处迎接,却见将军马鞍上挂着颗级——正是昨日跳城的姜公辅。
李晟泣不成声:&0t;叛将令狐建将姜公遗体悬于旗杆&0t;
陆贽解下官袍覆于级,忽觉掌心黏腻。
展开手掌,现是昨夜老人塞给他的密诏,已被鲜血浸透第三行字迹:&0t;怀光兵至,勿令入城&0t;。
次年春,叛平还京。
德宗的龙辇过咸阳原时,陆贽看见新坟如麻。
有老妇在坟前焚烧纸马,灰烬飘到他的马鞍上,竟是一张撕碎的《均节赋税疏》。
抬头时,现德宗正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