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带着变声期特有的嘶哑,大声喊道:
“奸相!大夏几百年,我们匠户都是自由身,你为什么要将匠户并入军户?匠人一入军营便不得出,我娘病得快死了,只求能见我爹一面,军营却不准他出来!”
“太不讲人情了,我今天就是听了小哥的哭诉,才忍不住去踹了花轿一脚。”
“匠户也成了军户?那常老爹瘸着一条腿也......”春花担心嘀咕。
楚南溪这次没解释,只在心里幽幽叹了口气:
谢晏将匠户并入军户管理,明明是为了集中力量赶制兵器,同时防止北狄探子残害匠户,做的战时措施,却因涉及百姓自身自由,无人理解。
跪在后面还有几个衣着破烂的叫花子,他们低着头不做声,但今日他们用泥块扔花轿时,喊的是“叫你占我们南人土地”。
楚南溪猜,他们是被强征土地的南方士族,花钱雇来婚礼上捣乱的。
他老人家笔直站在那里不腰疼,自己倒是在花轿上白白替他挨了折辱。
“噤声!是不是嫌舌头在嘴里待得太安逸了?相府岂是你们聒噪的地方!”
管事墨阳站在台阶下面,他边说边掏出条鞭子,猛然在空中一抖,甩在青石板上,发出听着就疼的脆响。
小院果然安静了。
楚南溪看不到谢晏的面部表情,可从他声音里听出了清冷,仿佛他真是一块北极的石头。
“要打回淮北去的那几个,送他们去李将军麾下,传我的话,收复淮北,送他们荣归故里,若不能,便送他们尸骨还乡。”他垂眸盯着手里那支乌铁箭,嘴角挑着几分漫不经心。
“娘快死了的那个,放他爹回去等两天收尸,完事后,父子俩一起进军营。乞丐都送到临安府工曹,修城墙正需人手,胆敢逃跑,剁了腿喂狗。”
就这?
楚南溪嘴角忍不住挑起一丝笑意:
这男人还真有意思,分明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偏要说得那么凶神恶煞。
“小姐!快看,是那谁!”
楚南溪的思绪被春花拉了回来,定睛一看,那些人被带走之后,还在小院里跪着的,只剩下放火家丁。
“看够了吗?没看够就出来接着看。”
谢晏没回头,但楚南溪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她咬咬牙,果断走了出去。
手里紧紧捏着那支淬毒的乌铁箭。
廊下的红灯笼在微寒晚风里轻轻摆动,烛光中,谢晏的脸阴晴不定。楚南溪走到他身边,仰脸道:
“谢相公,我可以证明给你看,箭上涂有见血封喉的白山毒。”
谢晏垂眸,手指在身后不动声色的捏了捏铁箭杆。
不反对就是同意。
楚南溪不想耽误时间,她要赶在家丁招供之前让他永远闭嘴,既报了前世杀身之仇,又让将军府彻底与今晚刺杀事件无关。
她紧紧攥着那支冰凉的乌铁箭,缓步走到家丁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反绑双手、形容狼狈的“同伙”,故意激他:
“你是什么人?竟敢混进相府行凶,还妄图嫁祸将军府!”
只要他抬头出言不逊,自己就可以借掌掴之势,用箭划破他的脸,送他上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