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顾砚深就悄无声息地起了床。
林晚意被他窸窣的穿衣声弄醒,眯着眼看他套上那身笔挺的军装,高大的身影在晨光熹微中,像一尊沉默的山。
男人扣好最后一颗纽扣,回过头,正对上她看过来的视线。
他脚步一顿,走到床边,替她掖了掖被角。
“我走了。
饭在锅里温着。”
林晚意眨了眨眼,从被窝里伸出一只白得晃眼的手,勾了勾手指。
顾砚深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但还是依言俯下身。
林晚意撑起身子,在他冷硬的侧脸上,轻轻碰了一下。
“早点回来,施工队长。”
男人的耳根,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腾地一下红了。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迈开长腿,近乎落荒而逃。
送走了“施工队长”
,林晚意伸了个懒腰,浑身充满了干劲。
她换上一身方便活动的旧衣服,将头利落地挽起,准备把这间屋子从里到外彻底清理一遍。
她“吱呀”
一声拉开房门,想让屋子里的灰尘味散一散。
门外,一道身影像是等候多时,立刻凑了上来。
“哎哟,林妹子醒啦?”
是王嫂。
她两手空空,一双三角眼滴溜溜地往屋里猛瞧,嘴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昨天就听见你家叮叮当当的,顾团长可真是疼媳妇,还亲自给你当木匠使唤呢。
不像我们这些皮实的,男人一天到晚在部队,家里什么活都得自己干。”
话里话外的酸味,几乎要溢出来。
林晚意靠在门框上,没接她的话茬,只是淡淡地看着她。
王嫂被她看得有些毛,干咳一声,仗着胆子往屋里探头:“这隔断都打好了?啧啧,城里来的就是讲究。
不过这乡下地方,再怎么收拾,也比不上城里一根手指头吧?”
“王嫂子,大清早的,你堵在人家门口干什么呢?”
一道爽朗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张嫂端着一个豁口大海碗,走了过来。
碗里冒着热气,装着几个黄澄澄的窝头。
她看都没看王嫂一眼,径直把碗递到林晚意面前。
“林妹子,刚蒸的窝头,你尝尝!
知道你们城里来的吃不惯粗粮,先拿这个垫垫肚子。”
王嫂的脸,当场就挂不住了。
林晚意脸上绽开笑容,痛快地接过碗:“谢谢张嫂,你可真是我的及时雨!
快进来坐!”
她拉着张嫂就要进屋,完全把王嫂当成了空气。
王嫂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咬了咬牙,竟然也厚着脸皮跟了进去。
一进屋,两个女人都愣住了。
原本破败的屋子,此刻被收拾得窗明几净。
地面扫得干干净净,新打的木质隔断虽然简陋,却让空间显得齐整有序。
那张被加宽加固过的大床,更是让两个常年挤小床的军嫂看直了眼。
王嫂准备好的一肚子刻薄话,瞬间被堵在了喉咙里。
“妹子,你可真能干!”
张嫂由衷地赞叹。
林晚意给张嫂倒了杯热水,然后才不咸不淡地瞥了王嫂一眼:“王嫂也喝水吗?”
王嫂僵着脸,干巴巴地“嗯”
了一声。
林晚意从行李包里翻找起来。
王嫂的眼睛立刻亮了,死死地盯着她的动作,以为又能看到什么稀罕吃食。
只见林晚意拿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看也不看王嫂,直接塞进了张嫂的手里。
“张嫂,今天谢谢你的窝头。
这是我从家里带的一点冰糖,不值钱,你拿回去给孩子泡水喝,润润嗓子。”
冰糖?!
张嫂和王嫂的眼睛同时瞪大了。
在这个年代,冰糖可是精贵东西,逢年过节才舍得买一点。
“这、这可使不得!
太贵重了!”
张嫂连忙推辞。
王嫂的手在身侧紧紧攥着,指甲掐得掌心生疼。
那包糖,她连边儿都没沾上!
“嫂子你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了。”
林晚意态度坚决,硬是把糖塞进了张嫂的口袋,“我刚来,以后还要多跟你请教呢。”
张嫂感受着口袋里沉甸甸的硬块,心里热乎乎的,看林晚意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那……那嫂子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她喜笑颜开,彻底把林晚意当成了自己人。
一来二去,两人越聊越热络。
王嫂坐在一旁,如坐针毡,一句话也插不进去。
眼看讨不到半点便宜,她终于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开了口:“说起来,昨天听李秀娟那婆娘吹得天花乱坠,说你早上吃的是新鲜黄瓜?妹子,这天寒地冻的,你从哪儿变出来的黄瓜啊?”
所有话头都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