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慕每天都很晚才回家。卫生所里看不了病的病人多,他不仅要给人看,还要给牧民的牲口看,有的时候还要去村里,那些老人腿脚不方便,要上门去看。每天累得跟个狗趴的,直接就躺在出租屋里软软的床上睡着了。
这天晚上,他忙到十一点才回到家,简单的洗了把脸,就躺在床上,可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右手隐隐的疼。都是做手术时的样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睡着了,可刚睡没多久,就被噩梦惊醒了。
他站在手术台前,手术灯开得很亮,患者躺在手术台上,大出血,他伸出右手,想拿手术刀,可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握不住,手术刀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当”的一声响。患者的家属在旁边哭,医生们喊“快止血”,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患者一点一点地离开他,永远的离开。
“不!”席慕猛的坐起来,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湿了他的睡衣,紧紧地贴在了身上,凉凉的。右手攥得紧紧的,指节发白,旧伤处好疼。
他坐在床上,长吟了许久,心跳才渐渐平复下来。只是,脑中还是噩梦般的情景,他闭上眼,全是患者家属哭丧的脸。
“我真的还能拿得起手术刀吗?”他有些惶恐地对自己说,语气中透出的尽是不安。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席慕,你在吗?”是周沁雪的声音,很轻,怕惊醒了他。
席慕一怔,忙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应道:“我在,你进来吧。”
周沁雪推门进来,手中端着个保温杯。她看到席慕的样子,蹙了蹙眉,“你是不是做了噩梦?我住在你隔壁,听到你房间里有声音。”
“嗯。”席慕点点头,没多说。
周沁雪走过来,将保温杯递给他,“我阿爸说,喝热牛奶能安神。我刚在厨房热的,你快喝点。”
席慕接过保温杯,一拧盖子,热腾腾的牛奶香味就飘了出来。暖暖的。他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绵延到心底,身上的寒意也褪了不少。
“谢谢。”他说。
“谢什么,咱们是朋友啊。”周沁雪笑了笑,拉过把椅子,坐在他对面,“还睡不着吗?我陪陪你聊天吧。”
席慕看着她,心中暖暖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我怕,我再也拿不起手术刀了。”
席慕的声音很轻,有点颤抖。这是他第一次跟别人说过自己的怕——以前在A市的时候,他在父母哥哥面前,都是装得很坚强的,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怕再不能拿上手术刀。
周沁雪怔住了。她没想到席慕会这么说。
周沁雪看着席慕苍白的脸,还有他眼底的恐惧,心里很疼。她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席慕的左手:“席慕,就算你拿不起手术刀,你也是能救很多人的席医生。你看,卓嘎和她的孩子,是你救的;布赤大娘的牛,是你救的;还有卫生所的那些病人,都是你救的。”
席慕反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很暖,像个小太阳,把他心里的寒冷通通赶走了。
“可是……”
“没有可是。”周沁雪打断他,眼神很坚定,“师傅说,每条命都值得救。不管你怎么做,只要你能救人,就是好医生。你现在在卫生所救的人,不比在手术台上少。”
席慕看着她的眼睛,心里渐渐平静下来。他知道,周沁雪说的是对的。或许,他不需要一直纠结自己能不能拿上手术刀,只要他能救人,就够了。
两人聊了很久。周沁雪跟他讲雪山的春天,讲漫山遍野的桃花,讲牧民们的八卦;席慕跟她讲自己在哈佛的日子,讲第一次上手术台的紧张,讲救了第一个病人时的开心。
不知不觉,天就亮了。窗外传来鸡叫声,阳光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