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冻得程念指尖麻,抬眼时,那双碧眸亮得骇异,直勾勾盯着膝盖的伤,嘴角勾出的弧度,比阶前的冰棱还冷。
他哪是看伤,分明是在看一笔迟早要讨回来的债。
“一点小伤,死不了。”
顾裴语气中带着些嘲讽。
他沉默地坐在那里,长长的睫毛垂下,在苍白的眼下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遮住了眼底所有翻腾的情绪。
他清楚地知道,此刻去请太医,只会引来更多的羞辱和麻烦,何贵妃巴不得他悄无声息地烂掉,而那个所谓的父皇……呵。
程念看着他这副模样,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种混杂着怜悯和莫名焦灼的情绪在她心中蔓延,与她“杀手”
的身份激烈冲撞。
深夜,偏殿的门被轻轻叩响。
程念打开门,外面站着十皇子身边的一个小黄门,递过来一个精致的白玉小药瓶,低声道:“十殿下让奴才送来的,上好的金疮药,请九殿下务必收下。”
说完,便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程念拿着那冰凉温润的药瓶,感觉像捧着一块烫手的山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了内殿,顾裴正背对着她,艰难地掀起衣袍下摆,试图去揉搓那依旧肿痛的膝盖。
听见脚步声,他猛地将衣袍扯下,动作带着一种被侵犯领地的凶狠,厉声喝道:“出去!”
那眼神,充满了警惕、狠戾,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
程念被他吼得一愣,随即撇了撇嘴,心中暗骂:臭小孩,不识好歹!
不就是揉个腿吗,至于跟防贼似的?
她默默退了出去,坐在外室的小榻上,听着里面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气声,心里五味杂陈。
等了许久,直到里面的动静彻底平息,才传来顾裴略显沙哑的声音:“进来。”
程念慢吞吞地走进去,将手中的白玉药瓶递到他面前:“殿下,十皇子差人送来的。”
她着重强调了是谁送来的。
顾裴的目光落在药瓶上,没有立刻去接,他伸出两根手指,极其缓慢地摩挲着光滑细腻的瓶身,像是在感受它的质地,又像是在掂量着什么。
片刻,他嘴角那丝冰冷的弧度加深了,带着讥诮。
“伪善。”
他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像淬了毒的冰针。
话音未落,他五指猛地收拢!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他指尖在玉瓶上碾了碾,忽然力,一声脆响,玉瓶在掌心碎成齑粉,细屑嵌进他掌心的旧疤里,渗出血珠,与残留的药粉混在一起,红的红,白的白,像极了他刚从殿里带出来的那摊狼藉。
细小的玉屑和残留的药粉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微光。
“无用之物。”
他冷冷道,甩了甩手,玉屑飘落尘埃,那冰冷的语气,不知是在说药,还是在说送药的人,亦或是在说这整个虚情假意的世界。
【系统:检测到任务目标行为偏离原书“受欺凌皇子”
模板,偏差度
5。
建议宿主记录异常行为,作为制定刺杀方案的参考。
】
程念扫着地上的玉屑,系统的声音传来只觉得后颈凉。
她袖中的手攥紧,这样的人,她真能杀得了吗?
还是说,到头来,被撕碎的会是她自己?
她默默地拿来簸箕,将那些闪着冷光的碎片和粉末扫去。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烛火偶尔出的噼啪声,像是在为这深宫中的残酷法则做着无声的注脚。
翌日
顾裴走后,偏殿里只剩程念一人,日头爬过窗棂,在地上投下瘦长的影,像根晾在那儿的细针,她蜷在小榻上,指尖抠着榻沿的裂缝。
这宫墙圈得人慌,她不找点事做,骨头估计都要锈了,想到这,她立刻爬了起来,打开殿门走去昭和殿的后院。
往后院去的路弯得像根缠人的绳,两旁红梅压着雪,红的渗进白的里,倒像谁把血泼在了雪地里,程念盯着那颜色怔,她家院子的梅是暖红,这儿的却带着股子冷艳,就像她这些天遇到的宫人虚伪的笑。
穿过月洞门,便是昭和殿宫女们居住的地方,不似偏殿那般大,分成了几间小屋,许是下午,并无人在门前晃荡,周身一片寂静。
程念缓缓上前,恰好一白玉脸盘的宫女打开门走出,瞧见程念这个生面孔,警惕地问道,“你是何人,擅闯昭和殿后院!”
程念敛了敛神,福身时袄子下摆扫过阶前的雪,“姐姐容禀,妹妹是偏殿伺候九殿下的,衣裳磨破了边,想借副针线补补。”
话落时,眼角余光扫过对方腰间的绣袋,那针脚密得像层网,显是个老手。
那宫女一听是新来的,脸色缓了缓,“你随我来吧。”
程念随她入内,屋中暖气稀薄,仅因窄仄,又残留着人迹余温,才未至冰冷彻骨。
“不知道姐姐姓名,今日实在是多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