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
这个词,本身就是一种悖论。当你试图去定义它,思考它,它便已不再是虚无。然而,此处,此地,此在,却是连悖论都无法存续的绝对真空。
这里,是九幽。
没有天,没有地,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过去未来。时间,这条曾被视为最公正、最无情的河流,在这里被冻成了冰川,又被碾成了齑粉,散作一片片没有逻辑、没有因果的碎片。你可以在一个瞬间,见证星辰的诞生与寂灭;也可以在永恒的刹那,连一次呼吸都无法完成。空间,这个承载万物的容器,也早已被一只无形巨手揉捏、撕裂,再胡乱地拼接。远方便是咫尺,咫尺亦是天涯。你向前迈出一步,可能踏回原点,也可能坠入一个全新的、光怪陆离的维度。
这里,是宇宙的坟场,也是万物的摇篮。是秩序的终点,也是混沌的起点。
在这片连概念都变得粘稠、模糊、甚至相互吞噬的乱流之中,一点微弱的意识,如同暴风雨中飘摇的孤灯,闪烁着,挣扎着,随时都可能熄灭。
“我……是谁?”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艰难地漾开一圈涟漪,随即又被无边的混沌迅速抹平,不留一丝痕迹。没有答案,甚至没有一个可以承载这个问题的“我”。这念头,更像是一种本能,一种生命在彻底湮灭之前,对“自我”这个概念最后的、徒劳的执念。
他没有形体,没有五官,没有血肉。他什么都不是,他只是一团“可能”。一种介于“有”与“无”之间的混沌态。他无法看,无法听,无法触摸。但他能“感觉”。
他能感觉到一种深入骨髓、烙印在灵魂本源中的饥饿。
这不是凡俗生物对食物的渴望,那是一种更高维度的、对“存在”本身的贪婪。他渴望吞噬,渴望将周围的一切——那些破碎的时空碎片,那些狂暴的能量乱流,那些漂浮的、早已死去的神魔残念——都吸入体内,填满自己那空无一物、却又仿佛能容纳一切的内核。这种饥饿感,是他唯一能确认的“自我”特征,是他与这片虚无唯一的区别。
他就像一个刚刚诞生的黑洞,以本能的姿态,贪婪地吮吸着周围的一切。
然而,这片九幽,远比他想象的更加“饥饿”。
每当他试图凝聚起一丝意识,构建一个模糊的“自我”轮廓时,周围的混沌便会如潮水般涌来,用亿万倍的重量将他压垮。那不是物理上的压力,而是一种存在层面的侵蚀。混沌在告诉他:“放弃吧,回归我,成为我,你将不再有饥饿,不再有痛苦,不再有‘我’的困惑。”
他无数次地尝试,又无数次地被瓦解。每一次的瓦解,都让他变得更加稀薄,更加接近真正的虚无。他感觉自己像一滴墨水,滴入了无垠的大海,正在被迅速地稀释、同化,直至彻底消失。
绝望,这个他尚无法理解的词汇,其本质却已经开始侵蚀他那微弱的意识。
就在他即将放弃,即将彻底融入这片永恒的虚无,成为它的一部分时——
一点微光。
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光,而是一种“感觉”。一种截然不同的“存在”的“气息”。
它来自九幽之外,来自一个他无法想象的方向。那气息,是如此鲜活,如此有序,充满了……“生命”的芬芳。有花开的声音,有流水的低语,有阳光的温度,有……情感的波动。
那是“人间”的气息。
这一点微光,如同一根针,刺破了他即将被混沌完全包裹的意识。那深入骨髓的饥饿感,瞬间找到了一个明确的目标。他不再是无差别地吞噬,他有了一个“渴望”的对象。
他要离开这里。
他要到那光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