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静得能听到远处马路的模糊车流声。
沈照野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他的动作极其轻柔,仿佛捧着的是有生命、会呼吸的东西。
“吴师傅,”他的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落在寂静里,“东西…找回来了。”
他没有说更多道歉或表功的话,只是郑重地、缓慢地,将那个承载了太多重量——老人的心血、他的赎罪、他们的痛苦与挣扎——的包裹,放入老吴颤抖的、枯瘦的双手中。
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似乎都轻微地颤栗了一下。
老吴的手指猛地收紧,像溺水者抓住浮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低下头,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显得异常脆弱。他用了很长的时间,只是用那双布满老茧和沧桑的手,一遍遍摩挲着绒布的表面,仿佛要通过触感,确认它的真实存在。
他解开系绳的动作慢得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绒布一层层打开,最终,那把古琴静静地躺在其中。紫檀的背板在阳光下流淌着幽深的光泽,象牙琴轸温润,凤舌处的梅花烙痕依稀可见。它仿佛只是沉睡了一段时间,如今终于归来。
一滴浑浊的泪,毫无征兆地砸落在琴身上,溅开一个小小的深色圆点。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老人佝偻的脊背开始剧烈地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像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他没有嚎啕,只是无声地流泪,每一滴都仿佛从他干涸的生命深处硬挤出来,沉重得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床前的年轻人。沈照野瘦削而苍白,但眼神清澈而平静,带着经历风暴后的沉静力量。
老吴的嘴唇哆嗦了很久,才发出极其嘶哑、破碎的声音:
“…谢…谢谢你…”
他喘着粗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把它…找回来…”
没有“我原谅你”。但这句“谢谢”,却比任何原谅都更沉重。它意味着认可,意味着这段艰难曲折的赎罪之路,终于被这饱经风霜的老人,以一种沉默而艰难的方式,接住了。
沈照野的脊背猛地一松,一直强撑的平静面具瞬间碎裂。眼眶迅速泛红,一滴泪毫无预兆地滚落,划过他消瘦的脸颊。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他没有出声,只是任由眼泪安静地流淌,像是积压了太久的污浊,终于得到了彻底的洗涤。
门口的周扬别过头,用力眨了眨眼。叶知微悄悄抬手,指尖轻拭眼角。
窗台上的阿满停止了甩尾巴,金瞳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幕。
过了许久,老吴的情绪稍稍平复,他用袖子胡乱擦了把脸,手指依旧紧紧抱着琴。他抬起依旧泛红的眼睛,目光复杂地落在沈照野脸上,看了很久很久。
最终,他极其缓慢地、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句曾被玷污、此刻却被赋予全新重量的话:
“沈老板…”
他顿了顿,声音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你确实是个…难得的好人。”
微风拂过,吹动窗边的窗帘。
远处,“随光小铺”门口藤架上,一片翠绿的新生藤叶悄然脱离枝头,打着旋儿,轻轻飘落。叶面上,娟秀的字迹写着一行小字,像一个崭新的委托,静静地等待着…
喵…阿满的意念在温暖的寂静中轻轻响起,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温柔的慵懒,“哭够了…就该干活了。门外…有新的‘麻烦’在等着呢。”
“等我把这次的事情写进去,马上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