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荆州江关的晨雾还未散透,码头上已飘起了祭江用的五色幡。
徐良的青布道袍被江风掀起一角,他望着城楼上“江关”
二字的牌匾,指节在桃木剑上轻轻叩了三下——这是与花荣约定的“平安”
暗号。
三百弓骑此刻正隐在夷陵外三十里的山林里,马嚼子裹着布,连马蹄声都浸在松针堆里。
祭江大典的锣鼓从街角炸开时,徐良混入了扛着傩面的队伍。
他腰间的药葫芦随着步伐轻晃,帽檐下的白眉在阳光下泛着淡金——这是他最醒目的标记,也是刻意留下的破绽。
李严的眼线早该把“白眉道人”
的画像送到都尉府了,而他要的,就是对方“注意到,却摸不透”
的拿捏。
“道士!
来跳个驱疫舞!”
主持祭典的老巫祝扯了扯他的道袍。
徐良顺势接过朱漆木刀,面具扣上脸的刹那,眼底闪过冷光——傩舞的鼓点里,他的脚步看似踉跄,实则每一步都踩着江关城墙的砖缝。
当鼓声转到第七个节拍时,他借着转身的力道撞翻供桌,在众人惊呼中滚进了城隍庙侧门。
地窖的霉味裹着铁锈味扑来。
徐良摸出火折子,橙黄的光映在墙上——整整齐齐码着的,是带鞘的短刀、未开锋的长枪,每柄兵器的鞘口都刻着极小的“建安十七年贡铁”
。
他指尖拂过枪杆,木鞘下的刻痕还带着新茬——刘璋败亡是在建安二十四年,这些本该随成都府库一起被收缴的军械,竟在江关藏了七年。
“当啷”
一声,头顶传来瓦砾轻响。
徐良迅吹灭火折子,背贴石壁。
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听见两个守卫的嘀咕:
“都尉说今日庙会人杂,让咱们多巡两趟。”
“你说那白眉道人……真能算出今年江神要什么?”
话音未落,脚步声已过了地窖门口。
徐良松了口气,摸出怀里的炭笔在墙角落款处画了个小圈——这是给刘甸的暗记:证据确凿,但不必取走。
系统里早传来刘甸的指令:“要李严自己断尾,才是真归附。”
他拍了拍衣襟上的灰,刚要退出去,庙外突然传来尖锐的马嘶。
“小公子的马惊了!”
徐良掀开门帘时,正见一匹枣红马撞翻了糖画摊,马背上的孩童死死攥着缰绳,小脸煞白。
他抄起脚边的长凳掷向马眼,马儿吃痛人立而起,他趁机跃到马侧,单手托住孩子后腰,借着马的冲力翻了个滚。
落地时,他故意让道袍被碎石划破,露出腰间半截褪色的银鱼佩——那是刘甸亲赐的“御使“信物。
“谢……谢道长!”
孩子抱着他的脖子直抖。
徐良摸出颗蜜饯塞进他手心,抬眼正撞进李严的视线。
江关都尉立在五步外,玄色官服未系玉带,显然是从府里一路跑过来的。
他盯着徐良腰间的银鱼佩,喉结动了动,终于抱拳道:“道长救我犬子,李某无以为报,明日巳时,还请移驾都尉府一叙。”
第二日的都尉府后堂飘着新焙的龙团茶香。
李严捏着茶盏的手青筋微凸,目光却落在徐良眉角的白眉上:“阁下可知当今皇帝,真是孝桓血脉?”
他声音放轻,像是怕惊碎了茶盏里的涟漪。
徐良端起茶盏,杯底与案几相碰出清响:“贫道不知真假,只知浿水一战,冉天王提级立河畔,喊的是护我刘氏江山。”
他顿了顿,望着李严案头那卷《后汉书》,“将军以为,十万将士为何肯舍命相随?”
李严的手指在书脊上缓缓划过。
那是刘焉当年送他的书,扉页还留着“士衡忠直”
四个朱批。
他突然起身推开后窗,江风卷着他的话飘进来:“去把东厢房的木箱烧了。”
转身时,他从袖中摸出柄裹着红绸的短刀,“这是当年刘璋赐的镇南刀,请道长转交陛下。”
刀鞘入手微沉,徐良摸到内侧凸起的纹路——是张羊皮地图的轮廓。
北方的寒风卷着雪粒打在帅帐上时,冯胜的军报刚送到刘甸案头。
“龙骧营”
的军印在火盆边烤得烫,他盯着冯胜信里“收宗室印记孤勇之士”
的提议,指尖敲了敲桌角。
杨再兴的玄铁枪就立在帐角,枪杆上还留着前日他试枪时崩裂的木刺——那些脊背有淡红裂纹的将士,该有个名正言顺的归属了。
“传戴宗。”
刘甸摸出枚青铜虎符,“放风说朕要巡幸南阳,祭拜光武原庙。”
他望着帐外飘雪,嘴角勾起冷笑,“曹操要屯田,袁术要称帝……正好,让他们都动起来。”
徐良返程的船行到沅江渡口时,雾色突然浓得像浸了墨。
他握着镇南刀立在船头,听见十二道破风声从四面八方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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