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还有的掰扯。
但最让人没想到的是,被他救下的那个姑娘居然矢口否认遭人欺负,还拒绝出面指证,才有了这档子事儿。
两世为人,练幽明哪还不明白里头的弯弯绕。这人要么被威胁了,要么就是收钱改口,想来那几个混混的家里也有些手腕。
但做了就是做了,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他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再说那些混混都亮刀了,他要不下重手,搞不好现在躺床上的就是自己。
至于读书,哪儿读不是读。
眼下都已经恢复高考了,读书才是最直接的出路。凭他上一世的记忆,怎么着也能出人头地。
似是被车厢内肆意乱窜的烟味儿和汗味儿熏得透不过气,练幽明干脆绕出人堆,在靠近厕所的地方找到一片喘息的空隙。
可他刚一站稳还没来得及缓口气,一股邪味儿霎时顺着窗外的冷风扑面而至,连带着车厢里的那些怪味儿,再混着一些饭食的味道,熏的人脸都绿了。
“我去。”
等练幽明再想换地方却为时已晚。
两头的人全都往里挤,前路堵死,后路又断,练幽明顿觉自己像是陷入了敌人的包围圈,眼前黑压压的全是涌动的脑袋,挤得人东倒西歪。
不过臭也有臭的好处,那就是厕所周围的一亩三分地就他一人,尤为宽敞。
练幽明也懒得再往外挤了,只从挎包里揪出两团棉花,揉了揉,塞进了鼻子,又抱好行囊,便靠着晃荡的车厢悬着屁股蹲坐了下来。
不同于车厢里的其他几名知青,他们虽然同行,但这些人大多就近插队,说不定坐个两三站就能下车。而他要去的地方有些偏远,在东北那片地界,临近漠河,得在北方换车,即便路上不耽搁,少说也得三两天。
见车厢里吵的厉害,又是骂声又是哭声,练幽明干脆用棉花把耳朵也堵上,抱着行囊养起精神。
不知不觉,时已傍晚,窗外夕阳斜落,连绵起伏的远山上挂起成片的红霞,殷红似血,灿亮如金,映照着一只只南去的飞鸟。
练幽明也不知道自己眯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就听到一阵歌声,下意识抬眼望去。
“边疆的泉水清又纯,边疆的歌儿暖人心……”
原来是车厢里上来了几个大学生,唱歌的是几个女学生,边上还有人吹着口琴,歌声高亢嘹亮,引得一众乘客围观鼓掌,不停叫好。
练幽明这会儿也已经适应了厕所旁的味道,没理会周围人的目光,就地坐下,一面听着歌,一面吃起了茶叶蛋。
可吃着吃着,他忽然“咦”了一声,眼角余光就见这一亩三分地除了自己,竟然还有别人。
那人脸色蜡黄,一手卷着几张煎饼,一手拿着把大葱,也不管厕所里的人进进出出,只顾大口吃着,而且还吃的有滋有味。
练幽明瞧得好奇,多看了对方两眼。
但见这人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穿着身洗到发白的蓝色中山装,干瘦的腮帮子里裹满了吃的,而且咀嚼的十分用力,也十分认真。
嚼完了还得咽。男人每一次吞咽额角都有青筋暴出,一双眼睛更是圆鼓鼓的,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又好像是在吃人生的最后一顿饭。
练幽明瞧得眼神发直,喉头跟着一阵蠕动,暗暗吞着口水。
直到对方一口气将手里的煎饼大葱全部送进嘴里,又咽下去,他才飞快收回视线。
好一副饿鬼般的吃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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