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最深处的死牢,这里没关几个人,显得寂静而又阴沉。
李自成身着囚服,戴着沉重的镣铐,坐在冰冷的石板上,看着墙壁上扭曲的影子。
曾经搅动天下的闯王,如今只剩下被抽空灵魂的躯壳。
在这死一般的安静中,只能听到草堆下虫子爬动的窸窣声,可突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朝着这儿而来。
李自成却没有什么动作,仍旧如雕像一般坐着。
牢门在寂静中被打开,刺耳的摩擦声中,一个内侍在一众锦衣卫的簇拥下缓步走去。
他手中捧着一个朱漆托盘,上面放着一把精致的银壶和一只同样质地的酒盏。
来者,赫然便是王承恩!
“李自成,”王承恩面无表情,用他那特有的、不带丝毫感情的尖细嗓音宣旨,“逆犯李自成罪大恶极,本应凌迟处死,以儆效尤,然,陛下念尔曾受王爵,特赐恩典,赏尔全尸,以存体面,钦赐!”
王承恩说这话的时候,身后锦衣卫俱是严阵以待,紧握着腰间的绣春刀,生怕李自成做出什么举动来。
只是,没有预料之中的愤怒,也没有咆哮,他们甚至从李自成口中听到了一声轻笑。
李自成缓缓抬头,扫了一眼托盘上的东西后,瞳孔骤然一缩,遂即又恢复了死寂。
他知晓,今日便是自己的死期了。
“那可要多谢陛下,给本王这场体面了!”
王承恩朝旁边一挥手,一名小内侍上前,小心翼翼地从银壶中斟满一杯酒,那酒液清澈,在昏黄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请吧!”王承恩淡淡道。
小内侍将酒盏递到李自成面前,或许是慑于闯王名号的余威,端着酒盏的手还略微有些发抖。
李自成抬眸扫了他一眼,那眼神虽没有杀气,但小内侍还是忍不住一个哆嗦,好歹强忍着站直了身子。
“哼!”李自成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声,伸手接过酒盏,他的手很稳,出乎意料地稳。
李自成看着手中酒盏,又抬眼,目光似乎穿透牢房的墙壁,望向了那片他曾经纵横驰骋的天地。
刘宗敏、李过、李来亨,还有无数跟随他的兄弟,还有张献忠、罗汝才、贺一龙,一幕幕在眼前飞速闪过......
不期然的,他竟然想起了高迎祥,那个背叛了他的人,不过说真的,高迎祥的确是一名难得的大将啊!
最后,李自成什么也没有说,没有咒骂皇帝,没有感叹命运,他只是将酒杯缓缓举到唇边,如同饮下最烈的烧刀子一般,仰头,一饮而尽。
酒盏从他手中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王承恩冷漠地看着这一切,直到确认李自成气息全无,才微微躬身朝李若琏道:“逆犯已伏法,奴婢回宫禀报陛下,这儿,还劳烦李指挥使善后了!”
李若琏躬身应下,按照皇帝的吩咐,将李自成用一口薄棺装了,运出城外找了处地方葬下,到底还是给全了体面。
......
很快,李过和李来亨上呈的两份请罪疏也张贴在了各州府衙门和边军军营处。
李过在回京的路上,已是看到不少,听到百姓口中诸如“识时务”、“陛下仁德”之类的话语。
那一刻,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火辣辣地疼,仿佛被当众剥光了衣裳。
而留在襄阳的李来亨,则更是觉得屈辱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