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饶被带着跪下,额头触及微凉的木地板后,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慌忙将头埋得更低。
“不必多礼,起来说话。”那道平和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但这个时候,就已然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了。
上饶依言起身,心跳急剧加快,仍不敢抬头直视。
“这便是朕那十弟的女儿”那声音近了少许,带着些许询问的意味,继而轻轻一笑,“抱过来与朕瞧瞧。”
上饶的心猛地一缩,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将孩子更紧的搂在怀里,然后看向陆林轩,眼中带着几分求助。
不料陆林轩竟是对她轻轻点头,进而递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上饶咬了咬下唇,终是鼓起勇气,上前几步,将襁褓小心翼翼的递出。
而后,便见一双稳健有力的手伸来接过了孩子,动作间,居然带着一种奇异的熟练感,仿佛常做此事一般。
萧砚低头端详着怀中的婴孩,女婴似乎被这番变动惊扰,小嘴咂摸了一下,又继续酣睡。阳光洒在她粉嫩的脸颊上,绒毛清晰可见。
“女儿家好啊,”萧砚看了一会儿,忽然轻轻叹了一声,“瞧着便让人心静,不像小子,皮实得紧,片刻不得安宁。”
他话音才落,身旁那位宫装美人便轻轻“哼”了一声,似笑非笑的斜睨了他一眼,语带嗔怪道:“哦听陛下这意思,是嫌臣妾与雪儿给你生的阿稷和阿岱太过闹腾,嫌他们是小子了”
一旁的蓝衫女子也抬起袖口,掩在唇边,发出低低的轻笑,却不接话,只是拿眼瞧着萧砚。
萧砚闻言,不由哈哈一笑:“云姬何出此言朕岂是那般不知足之人朕只是见这小姑娘玉雪可爱,心生感慨罢了。朕的皇儿,皆是天赐之福,都是朕的心头至宝,欢喜还来不及。”
他复又低头看了看孩子,然后转而看向依旧紧张低头的上饶,问道:“孩子可曾取好名字了”
上饶这才像是感觉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怯生生回道:“星云……他之前斟酌了许久,总说要多想想,还未……还未定下……”
萧砚略一沉吟,便道:“既然如此,朕便自作主张一回,替她取个名吧。乱世得安,便是大幸。愿她此生平安喜乐,岁月永安。便叫‘李永安’,如何”
说罢,他也不等上饶反应,便随手解下腰间佩戴的白玉玉佩,轻轻放入襁褓边缘,然后声音平常的说道:“仓促之间,朕这做伯父的,也未及备什么像样的见面礼。这枚随身带了许多年的小玩意,暂且抵上,佑她平安长大罢。”
上饶看着那枚落入女儿襁褓中的玉佩,一时怔住,有些不知所措,甚至还未来得及从萧砚起名的过程中反应过来。
不止是她,眼见这一幕,连陆林轩都略显诧异。
天子随身之物,意义非凡,如此轻易便赐予一个“伪帝”之女
但她反应极快,立刻轻轻拉了一下还在发怔的上饶的衣袖,率先跪拜下去:“陛下赐名赐玉,恩重如山,罪女代师哥叩谢陛下天恩!”
上饶这才如梦初醒,慌忙跟着跪下,声音细若蚊蝇:“民妇……谢陛下恩典。”
萧砚笑了一笑,将玉佩在襁褓中掖好,然后小心的将孩子递还给上饶。
上饶慌忙接过女儿,仍觉脑中一片混乱,仿佛置身梦中。
而待上饶抱着女儿退后,萧砚脸上的温和笑意便渐渐敛去,他转身,重新面向烟波浩渺的洞庭湖,负手而立。
“朕知道李星云的为人,他本性不恶,甚至可说是过于仁弱。若说他野心勃勃,一人便能聚众抗朕,那是高看他了,也小看了江南这摊淤泥里为了权势苟延残喘的虫豸之心。”
他抬起手,手臂舒展,从左至右,徐徐划过眼前水天一色的辽阔景象。
“即便没有他李星云坐在那个位置上,朕也一样会来。朕要涤荡的,不仅仅是这摊区区的割据乱局,更是这数百年来,为了让顶层那寥寥少数人能够继续醉生梦死、歌舞升平,而不惜践踏万民、兼并土地、滥用严刑酷法、横征暴敛以填无穷欲壑、垄断所有向上途径的——整个江南,乃至整个天下都积重难返的积弊!”
上饶听到这里,心头猛地一紧,也顾不得许多,急忙抬头辩解:“陛下明鉴!星云他……他真的从未纵容过奢靡,他自己衣食住行都极为节俭,他也想革除弊政,只是……只是徐温他们……”
萧砚没有回头,却轻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那他可曾想过,正因为他坐在那个位置上,徐温、张颢才能借他之名,更加肆无忌惮地盘剥地方、结党营私他之存在本身,无论他意愿如何,都已成为江南百姓持续受苦的缘由之一。这一点,他可曾真正深思过,又可曾及时有过决断”
上饶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徐温等人的所作所为,她虽身在宫中,又岂能毫无察觉只是以往,她总是下意识地认为那是权臣跋扈,与她的夫君无关。
此刻被萧砚点破,她才恍